2月4日，腊月廿八。

杨熠在张宅接到姜璃的时候，她一条简单的牛仔裤搭配长毛衣，戴着那串很惹眼的蜜蜡项链，手里抱着厚厚的外套。

未施粉黛，却唇红齿白，娇俏嫣然。杨熠眼波翻涌的眸子里印上她的影子，昨晚上的低落此刻无影无踪。打开车门，他让她先行上车，然后坐到她的身边。

“昨晚睡得好吗？”

“嗯。”昨晚居然一夜好眠，姜璃今晨的心情好了许多。

“等下古民居走完以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附近有一处灵水寺，始建于北宋，南宋时在寺前兴建了五座石塔，所以又称五塔岩，现在是全国重点文保单位。我表哥和同学去参观过，推荐我们也去走走。”

“……”姜璃看向杨熠，想起前天和薛浩在开元寺的情景，有点犹豫。才短短的两天，却出乎意料地发生了好多事情，变化好大，物是人非。她不敢轻易许诺，尤其是在佛像前，所以对寺院之类的很是警惕。

可杨熠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够看穿她的心事。“我们只参观，不礼佛，不许愿。”

“那好！”姜璃露出了笑容，杨熠把耳机线的一端装她耳廓里，两人一起听歌。舒缓的音乐让车上的时光变得美好，两人安静中很快到了目的地。

眼下已近年底，古民居的门楹上张贴着油墨未干的春联，平添了热闹与喜气。杨熠随着姜璃，慢慢地走过几处院落，心里对先人的建筑艺术，以及凝结在建筑当中的人文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姜璃昨天的关注重点在于古建筑技艺的发展与沿袭，今天的重点则在于蕴藏于其中的建筑思想。古建筑极其重视风水，表现为寻求阴阳平衡，而目的并不复杂，只是那在天地之间艰难求生的人类，想谋求一份能与天地自然、与六界共安的和谐。

“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上考古吗？”姜璃笑着看向杨熠，“因为考古让我更好地追踪先人的足迹。感受他们的爱恨情仇，忧伤与欢喜，就像我随着他们生活过一样。感觉我的生命在向前延长。你说，我要是修完学士学位，接着修硕士与博士，会不会变成精神上的千年老妪，然后躯体还是年轻女子？就如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或者聊斋里的狐仙？”

“会的，”杨熠认真地倾听，笑着看向姜璃，“你会是最美的狐仙。我学化学，也是想更好地认识世界。无论风云如何变幻，这世界就是由那119种化学元素组成。学好化学，往前可以识物断代，往后可以创造新生。化学于我，是除了你之外，最美好的事情。我们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得到长生，成为神仙眷侣的。”

话音未落，姜璃已是脸红。杨熠牵起她的手，“走吧，12点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姜璃随着他往外走，路上想把手抽回。杨熠看向她，握得更紧了，“牵手，是身为男朋友的基本权利。你不能剥夺我的权利。”

姜璃哭笑不得，这个人，歪理邪说一堆，偏偏每次说得煞有其事，一本正经。

好在拉着走了不远，就看到小饭店。两人都不挑食，简单地吃了一下午饭，便打车往灵水寺。

灵水寺占地不大，只有一座两进的佛寺及几栋宗教用房。寺院的建设依山就势，前面是悬崖，后面是高山，左右两侧山峰环抱，方位及布局极佳。

寺的前方视野开阔，可见五座造型相似的石塔。两人到了寺院，直奔石塔。站在塔下，目测每塔高约五米，塔之间相距两米，一字排开，甚是壮观。

姜璃双手合十，朝着寺院的方向行礼，又朝着石塔行一礼后，缓缓绕着塔身细细观察。只见五塔的基底均为四方形，塔身分三层，一层为六角柱形，二层为扁圆鼓形，三层为高圆鼓形，浮雕佛像，顶冠相轮刹，上托葫芦，造型古朴优美。

据地方志记载，这五座石塔乃南宋建造至今。塔身石材的外立面经过千年的风雨，触手粗粝，看在眼里，却是浑然的古朴与天真。俩人站在塔的旁边，感受着这岁月沉淀，心境愈发地豁达与淡定。

“杨熠，塔在佛教里，是佛祖或者高僧的墓地。所谓七级浮屠，即七级宝塔，用来存放舍利。”姜璃眉眼含笑地缓缓说道，“这5座石塔，带着明显的宋代建筑特征。宋代以后的宝塔，多为八面八角，象征八方，基本上看不到六方六角的元素了。我们桐城开元寺内的双塔，虽然始建于唐朝，但历代多次改建，目前也是八角形，像这样带着六方形状的塔并不多见。”

“保存这么完好，的确弥足珍贵。”杨熠点头，她开心他就开心，“这附近方圆，近千年来应是富庶平安的，才有条件保留这样的古物。”

两个人慢慢观赏慢慢聊，周围还有几方石刻，两人边走边看。

“杨熠，我外婆家好像离这不远。”

“嗯，是吗？”杨熠顿了顿，“要不我们去看看她老人家？”

姜璃偏着头思索，“还是改天，我再和我妈一起去吧。”她叹了口气，“我妈妈和外婆感情不好，我很少自己去外婆家。”

“啊？”杨熠惊讶。

“因为我小阿姨和我舅舅的缘故。我小阿姨在我两岁那年，跳进村里的小河自杀了，因为外婆逼着她和恋人分手，非得把她嫁给一个香港的有钱人。

我小阿姨自杀以后，妈妈和外婆就闹僵了。后来，我舅舅想娶我舅妈的时候，家里又闹了一场。当时，舅妈已经有过一次婚姻，据说新婚期内就守寡了。外婆认为舅妈是克夫之命，又有婚史，无论如何不同意舅妈进门，结果舅舅带着舅妈私奔了，多年不敢回来。我妈妈多次劝说外婆接纳舅妈，可是外婆很固执，怪罪舅妈拐走了舅舅，更加嫌弃舅妈了。妈妈和外婆的关系越来越僵，可是赡养外婆还是要的，她时常有去看外婆，但很少带我去。”

“……这样啊，”杨熠蹙眉，“那你外公呢？”

“外公很早就去世了，外婆目前独居，也很孤单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