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残破的寺庙之中,贻清看着安姨留给自己的包袱,看了很久也没有打开。贻清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他渴望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想知道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今或许答案就在眼前这个包袱之中的时候,贻清胆怯了、害怕了,身世之谜是从十六年前就捆绑在他身上的包袱,但是打开了包袱之后呢?问题会迎刃而解么?或许不会,安姨一直告诉自己就算是哪一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仇人是谁也不要想着报仇,为什么?安姨没说,但是贻清是明白的,自己的仇人必然不是寻常人,安姨是怕自己没有能力报仇反而因此丢了性命。所以贻清一开始还真有些不想打开,因为他是个很现实的人,他惜命他不想死,但是他又不得不打开因为不打开这个包袱,因为他不打开的话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安姨去了哪里,安姨是他唯一的亲人,没了安姨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没有任何亲人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界上也太过于凄凉了。
贻清叹了口气,还是解开了包袱,包袱之中是一封信和另一个包袱,信封上写着“文辉收”,字体清秀看着像是安姨写的。贻清打开了信封,果然是安姨写的。
“辉儿,我即希望你看到这封信又不太希望你看到这封信,我很矛盾,说真的我并不想让你知道当年发生了些什么,因为对于你来说那些事情过于残忍,你还小没有必要背负上这份血海深仇,但是你又必须知道,有句老话叫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余归途,在你的归途之中还是需要知道父母是谁的。在包袱之中有你父母的信物,看到了之后你就会知道他们是谁,我也算完成了他们交代给我的任务了。不过,你的父母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们不需要更不希望你去报仇,因为对方的势力并不是你孤身一人就能应对的,贸然报仇只可能丢了性命,那不值得,送你到烟雨楼不过是为了让你掌握些拳脚,今后不至于被人欺负,你可别成了什么大剑客之类的,记住我的话藏拙,学着真本事傍身,扮猪吃老虎不丢人!知道了一切之后做个普通人吧,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这应该也是你父母的期望,答应我好么?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孩子,能够陪伴你走过这段时光,安姨真的很开心、很幸福。十六年前我中了毒,能把毒压制这么多年也算是奇迹,本来是真的想等到你外出历练的时候,不过看这样子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活不了多久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所以就这样吧。安姨绝笔。”
贻清在看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那双眼睛被泪水侵袭了多少次,但是他依旧忍着并没有让泪水流淌下来,因为安姨从小就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而最后一页信纸的背面还写了一行小字,“孩子,能喊我一声娘么”,贻清看了这行字再也克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捧着信纸跪在地上哭嚎着“娘!娘!娘!”
那年,安晴十九岁正值青春年华,脸上还带着少女的天真和羞涩,但是突如其来的一切改变了她,她抱着怀中的婴儿开始了在莒国的逃往,只因为她的主子说,“安晴,求求你保护好我的孩子,别为我们报仇,用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
安晴永远不会忘记那尸横遍地的场景,永远不会忘记主人眼中的恳求和绝望,更是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夕阳的血色。十九岁的她带着襁褓之中的那个孩子开始了一段逃亡之旅,这一段路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而言并不容易,只有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着那个孩子,要考虑在哪里去落脚,要考虑躲避着仇家,要考虑孩子的身体,她把怀中的孩子看的比自己更重要,因为她在主子面前发下重誓,“我安晴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少主的安全,让他好好活下去。”
她并不是一时激动,主子对她恩重如山,如果不是主子当年出手搭救的话,她早已经死在荒郊野外了,她的命是主子救的,那么这条命就是属于主子的,如今主子已经去了并且将自己的幼子交给了自己,那么自己就该用生命来保护少主的安全,无论吃多少苦都是应该的。
她做过绣娘,做过浣女,还开过豆腐坊,只为能够养活少主。但少主体弱多病,时常感冒发烧,为此安晴经常日夜不眠的照顾少主,时间长了她真的是把少主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看待,虽然她未曾婚嫁,但是女子天生存在的母性在她的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少主被别的孩子欺负了,安晴二话不说抄起菜刀就杀到了那孩子的家里,逼着那孩子的父母对孩子一顿暴打,你敢不打?老娘削了你的脑袋!因为少主贪玩所以被私塾先生打了手板,看着少主红肿的双手和哭红的双眼,安晴既心疼又气愤,所以偷偷来到私塾先生的家在他家的水缸里下了海量的泻药,结果就是第二天私塾先生在课堂上一泄如注,啧啧场面那是相当壮烈…只能说私塾先生不是一般人,他是极其聪慧的,又把少主打了一顿,看着少主在自己面前撕心裂肺的哭嚎着,安晴小脸一红却不敢再找私塾先生报复了,算了算了再搞他的话,受罪的估计还是少主…算了,算了,老娘忍了。
少主一天天长大了,他不断的询问自己是谁?为什么别人有爸爸妈妈而自己没有?那自己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他没有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为什么他要叫自己为安姨?为什么他们要不断的从一座村落去到另一个村落?
面对少主的问题,安晴并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又该怎么说。主子当年交代自己不要让她的孩子为自己报仇,那么是不是就不应该告诉他呢?只是少主对这个问题似乎是有些执念,安晴不回答他,那他就不吃饭不上学,一开始的时候安晴还能用些糖果和零食来哄骗着少主,但是随着少主长大,这些小手段显然是不能消解少主的执念了。
被逼无奈的安晴只得将事情的一部分告诉少主,他的父母被贼人所害死于非命,但是希望他记住他的父母都是极好的人,不断的变换住所不断的从一个村落去到另一个村落只是为了不被仇家发现。安晴颇为动情的告诉他,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尚还年少的少主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而在那不就之后安晴就病了,当年拼死带着少主离开的时候安晴受了伤,那个时候她并没当做事情,其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中毒了,多年来一直想办法维持、压制着身体内的毒性,但是终究没有彻底消除体内的毒素,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毒素的不断扩散而逐渐消散。安晴做了个痛苦的决定将少主送到烟雨楼。当年自己在主子面前许下了用生命保护少主的重誓,但是毫无疑问如今自己已经没有兑现诺言的机会了,少主才堪堪九岁并不能独挡一面,当年是个孤儿的自己被烟雨楼收养,或许烟雨楼也能留下少主吧,毕竟自己的大师兄是未来楼主的热门人选,而大师兄一向是疼爱自己这个小师妹的。安晴给大师兄写了一封书信,不久之后大师兄果然回了信答应收这个孩子入门。就在安晴准备动身之前,思来想去之后写下了一封信,其后将当年拼死带出的一些信物包在了一个包袱之中,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一直疼爱、照顾自己的王婆,嘱咐王婆日后将包袱交给“文辉”。
在前往烟雨楼之前,安晴很认真的同少主谈了心,她抱着哭嚎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少主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而她自己却也哭的梨花带雨,安晴不断的一遍又一遍的嘱咐贻清要照顾好自己,要多学本事,要懂得藏拙一定不能出风头。她安慰贻清七年后外出历练的时候,就可以回到那个小村落找自己,到时候安姨一定给他准备一大堆好吃的。
大师兄信守承诺将贻清收入了烟雨楼成为了外门弟子,看着贻清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安晴默默的流着泪,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诀别吧。安晴孤身一人回到了村落之中,结果很快仇家就找上门来,安晴微笑着迎接着仇家上门,如今少主已经在烟雨楼了,仇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贸然的去烟雨楼抢人,至于抓到自己了又如何?反正大师兄都说自己最多也就能再活几个月而已,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若不是为了少主,老娘十六年前就随主子去了,既然抓了自己那就可以到九泉之下同主子团聚了,到时候也能告诉主子说她的儿子现在很好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