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元年十二月初九,是黄道中的己丑月己巳日,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忌开市、入宅、探病,可谓是黄道吉日,也是新安的初雪日,一场久违的大雪在刚落黎明的时候便飘扬起来,直到即将由寅时转入卯时才终于止歇。
就在这初雪的时候,新安城皇宫城东邻近粮仓富新仓的六条胡同,这里的氛围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虽然离春节还不算近,但是实际来说即使是春节也不见得比今个儿热闹。
因为宫和笙终于该进宫了。
大概在三天前,宫里就派人送来了刘煜的圣旨,要在十二月初九册封宫和笙为淑贵妃,而随同这圣旨而来的还有宫中的十几个嬷嬷,为的就是让宫和笙在入宫前能够掌握相应的礼仪,而自从这位嬷嬷到了这宫府之后,任何男人即使是宫和笙的父亲都不能再踏进宫和笙的小院子,当然即使是女眷也不能轻易的进去,想进宫和笙的小院子,必须先搜身才行,而她吃的所有东西都是宫中的嬷嬷亲手做的,水米油盐酱醋肉都是直接从宫里运过来的,是生怕这位娘娘在进宫前出事儿啊。
不得不说,这一切让宫府上下是即无比的荣光又有些气恼,尤其是宫和笙的母亲宫齐氏,自从接到了圣旨之后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就要嫁到王宫,今后恐怕一年都可能见不上一次便是以泪洗面。
宫和笙知道了之后,便有意让母亲住进自己的小院子,这让母女二人还能再朝夕相处三天,不过即使是这样的要求也被宫里的嬷嬷拒绝了,宫和笙原本想抗争但是最终却放弃了,倒是一旁的纳兰鸢怒了,自从进了新安城之后,纳兰鸢一直都住在宫和笙的家里,同宫和笙的家人们相处的也很融洽,宫和笙是真的把纳兰鸢当妹妹看,而纳兰鸢同样也是真的将宫和笙当姐姐看的。
所以当宫和笙提出的这样的要求还被拒绝的时候,纳兰鸢还怎么能够忍下去呢,直接就怒了。
纳兰鸢直接把手中的剑架在了嬷嬷的脖子上,在宫中待了一辈子的老嬷嬷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时就觉得腿发软,险些就直接倒在了地上,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可能不允许呢。
纳兰鸢怎么就能佩剑待在这里呢?其实这跟宗人府主办王凯图有着极大的关系,到宫府来的这些默默都是王凯图一个个挑出来的,在这些人到宫府来之前,王凯图当面对这些嬷嬷进行了反复的叮嘱,其中就提到过说淑贵妃身边有一个女子,是江湖人,深得国君的信任,所以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既然主办都这么说了,所以平时在宫中趾高气昂的嬷嬷们,到了这宫府之后虽然依然是鼻孔朝天,但是终究是任由谁都没敢为难过纳兰鸢。
于是宫齐氏便同宫和笙一起同吃同住,待了这么三天。要说宫齐氏生下的这些孩子之中,她最偏爱的恐怕就是宫和笙了,毕竟宫和笙很小就离开前去学艺了,这么多年来待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太少,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回来不长时间就又要进到宫中去,成为国君的第一位妃子。
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天丑时才过半的时候,宫和笙便被嬷嬷们从床上薅了起来,当然由于各种各样的心绪所以实际上宫和笙基本上就没怎么睡,被嬷嬷们薅起来之后便是一阵子的梳洗打扮。
妃子入宫同王后还是有很多的不同的,王后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因此国君和王后的婚事也被称为大婚,是要举行典仪才可以的,比如莒国未来的王后也就是杞国的公主,虽然明年三月才会举行大婚,但是如今宫中已经开始了各种准备。而妃子的话则不同,不会大张旗鼓的举行典仪,国君只要给妃子颁发金册、金印就可以了。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毕竟是王妃嘛。
一番梳洗之后,嬷嬷便捧来朝服,虽然是妃子,但是这朝服的做工依然考究,这朝服是由朝冠、朝袍、朝褂、朝珠、朝裙及朝珠等组成的。朝冠是冬用熏貂,先用青绒,如今已经入冬多时自然是熏貂了,这朝冠之上缀有红色帽纬,等不分三层,叠三层金凤,金凤之间各贯有东珠一只,帽纬上有金凤和宝珠,冠后饰金翟一只,翟尾垂三行珍珠,共一百九十二枚,每行另饰青金石、东珠等宝石,末端还缀有珊瑚。朝袍以明黄色段子制成,因为是冬朝袍因此还外加了貂缘,朝袍是由披领、护肩和袍身组成,披领各有行龙一条,底缀有海波纹。朝褂是穿在朝袍之外的一种服饰,对襟、无领、无袖,跟背心差不多,不过即使是这朝褂也是大有讲究,正中绣三爪金龙,底缀五色云纹、福寿纹。另外就是九十八颗的朝珠。
看着默默捧来的朝服和朝冠,宫和笙不禁有些怅然,穿戴之后自己就不再是宫和笙了,而是成为了莒国的淑贵妃,即使是自己死后也只能被称为淑贵妃而已,至于宫和笙这个名字恐怕也只能是在部分的典册上才能够找的到了,换句话来说,就是宫和笙这个人在入宫那一刻就再也不存在了…
宫和笙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起了身,任由着身旁的一群嬷嬷为自己换上了这整整的一套的朝服,也戴上了朝冠,而后便又重新坐了下来,透过铜镜看着自己的模样。所谓珠光宝气不过也就是这幅模样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将成为淑贵妃的宫和笙似乎是高兴不起来,是因为没有能够成为王后么?她之前倒是一直在说,自己不打算成为什么王后,只要能够在刘煜身边待一辈子就可以了,即使是之前知道了杞国的所谓和亲,知道了刘煜要娶杞国的公主做王后,她也依然是这样说的,她说自己并不在意,只要真的能够在刘煜身边陪伴他一辈子就可以了。这是假话么?应该不是的,如今她有些高兴不起来,完全是因为不适从,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也是格外特殊的经历。
她不知道进了宫之后会是一番什么模样,这几天里母亲一直在她身边,也一刻不停的告诉宫和笙,入宫之后一定少说话,一定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即使对于国君刘煜也要有所保留,一定要学会察言观色,否则恐怕是要丢了自己的小命的,而且不止是会丢了自己的小命,甚至可能会让这宫府都面临抄家、灭族的祸事。
永和朝王后迟君玉的事情,早在之前就不胫而走,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传的沸沸扬扬,宫齐氏自然也听说了不少,因此有些没遮掩的、一股脑的都告诉了自己的女儿。
宫和笙是跟着刘煜从白麓城出来的,当时那位王后的死讯,宫和笙是清楚的,而且她所知道的实际上要比坊间的这些“小道消息”要更真实、更全面,甚至刘煜等人的猜测她也是知道的,王后的死极有可能是因为宫内的权利倾轧,这让宫和笙有些惶惶不安,她是个侠女,从小就练武学艺,让她拿起刀剑拼杀的话,她是不会有哪怕一丝怯懦的,即使对方是高手,她也不会后退半步,但是对于这种暗戳戳的斗争来说,宫和笙是完全没有经验可言,极有可能到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她有些怕了,真真的有些怕了,她心里藏着这一切,甚至要比这些更多的东西,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她确实倾心于刘煜,确实是想要陪伴刘煜一生,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来面对这一切。
就在宫和笙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而陷入沉思的时候,一旁的嬷嬷轻声说道,“娘娘,时辰到了,您该披盖头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