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落甲心头一暖,这一路上,都是薛红绫在照顾他,没有半点怨言,而且一直都在为他考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虽笨了些,但是谁对他好,他肯定是知道的。
回想这段日子自己一直这么消沉,她看在眼里,也不知为自己担忧了多少,实在不该。
初识时还认为她只是一个任性的富家小姐,如今看来,她当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吴落甲点了点头,笑道:“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气。”
两人此刻四目相对,薛红绫可以看清吴落甲眼中的暖意。
相处了将近两个月了,总觉得这个呆子黑是黑了点儿,心地却不坏。本来是张黑脸,反倒有点越瞧越顺眼了。
薛红绫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侧过头。
吴落甲问道:“怎么了?”
薛红绫撇嘴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你这张脸越看越像个呆子,越看越来气。”
吴落甲茫然回道:“哦。”
“船家,靠岸吧!”
薛红绫总感觉自己此刻无心顾及美景了,而且吴落甲脸上好像有刺一般,不敢多看。
原本坐在船头的船家站起身来,大叫一声:“好嘞!”
拿起了桨,调转船头。
吴落甲趁此服下了药,湖风吹过,原本积郁在心头的那份难受的感觉此刻也好似长舒了一口。
来时烟雨漫,去时烟雨休。沐沐小舟泛雨湖,不解雨中意。
雨落有何用,雨休亦奈何。舟沐雨画蓑衣薄,雨后孑然身。
合着歌谣,小船慢慢地行驶在湖面上,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靠了岸,岸边杨柳依依,在微风细雨中摇曳生姿。
薛红绫扶着吴落甲上了岸,撑着一把油纸伞,岸边有卖字画和算命的,还有卖油饼和冰糖葫芦的。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席地而坐,地上一卷凉席,撑着一把半边破的伞,只挡住了书画,却没有挡住自己。
薛红绫觉得有趣,就上前拿起了一张画,打开了卷轴,入眼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立于柏枝之上,周围是群峰嶙峋的青山绿水,孤漠苍凉之感席面而来。
那卖字画的目正方圆,山羊胡,颧骨高凸,穿着黑白色长袍,看起来颇有文人风骨。
一看见薛红绫这一身打扮,就知道他绝对是个富家公子,狡黠一笑,说道:“哎呦,公子,您可是好眼光,这可是玉面书生狄逢春的真迹啊,没想到一下子就让您给挑中了。”
薛红绫不屑地笑道:“论画,我只知道王摩之,张阡陌。玉面书生狄逢春,那是谁?”
那人笑道:“您说的那都是前代的,论古今字画,您说的这二位绝对是大家,我这小店肯定是供不起那种大佛的。只不过这斯人已逝,我们总不能一直看旧的吧,难道我们当代就出不了大家了?”
薛红绫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薛红绫复自又端详起了手中书画,吴落甲看了一下,着实欣赏不来。
那人双眼死死地盯着薛红绫,好像想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说道:“江湖盛传玉面书生狄逢春所书之画,有王之矫健,张之狂狷,这一点就连庙堂之上的文人们也十分赞同,公子你意下如何?”
薛红绫看着画,一时间有些痴了,片刻后,呢喃道:“这天地,似乎在这雄鹰的眼里也太小了,小到了它根本不屑展翅,还当真是他朝若有凌云日,一览天下为谁雄!”
那人大笑着,似浮了一大白般酣畅淋漓,激动道:“好一个他朝若有凌云日,一览天下为谁雄!”
薛红绫问道:“开价吧!”
谁知那人摸了摸胡子笑道:“一卷五两,得遇知音,分文不收!”
薛红绫有些诧异,这样的好画收个五两银子的确不贵,但是分文不收也未免太慷慨了,这人不是卖画的吗?
“在下不才,正是玉面书生狄逢春,这画,就当送给公子了,今日萍水相逢,实乃平生一大快事,青山不改,有缘再见。”
那人大笑着收起了凉席和破伞,独自一人顺着江岸离开,背影略有萧索。
吴落甲不解道:“这人也真奇怪,做生意怎么不收钱。”
薛红绫收起了画,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就叫做文人风骨,就算他在这里坐一天,都不见得碰见一个能识得他画中之意的,这样就算全都卖出去了,也未必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相反,只要碰到了识货的,就算全都送去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吴落甲问道:“那他怎么连生意也不做了,直接收摊了。”
薛红绫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顺着江岸一路游玩,后来雨势偏大,他们寻了一家茶馆坐了起来。吴落甲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