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红绫掩嘴轻笑,又骂了一句蛮呆子。
眼下正事要紧,怎奈她在房中四处寻找,却是连一张纸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对习武有用的武功秘籍了。
“哎,又是白忙活一场。”
薛红绫瞧着这辛酸住处,有些想家了。
“走水啦!走水啦!”
约莫两个时辰后,隐约只听见外面锣鼓喧天,不时有人叫喊,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声音便消失了。
反复查看,寻宝无果薛红绫慢慢走了出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若不是此刻已经夜深,她怎么也想不到外面居然被大火烧了个通透,村落之间的小路历历在目,房梁倒地的声音不时响起,整个落阳村都好似被火海包围了,吴落甲家处于四面环水之处,进出有栈桥,全村也就只有他这一家没有被波及。
推了推吴落甲,跟睡死了一样。
薛红绫万急之下,进屋拿出了一张大盆,装了一盆水,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泼了下去。吴落甲被这一次泼的从梦中惊醒,酒气也散的七七八八了。
“你这是做什么?”
吴落甲看了一眼拿着火折子的薛红绫,并不恼怒,打了一下哈欠。
“你去看看外面,全烧了!”
薛红绫气喘吁吁的说道,眉目紧锁。
“烧了?什么烧了?”
吴落甲原本便是个铁匠,对这类词特别敏感,一走出门,便被吓得呆坐在了门槛儿上。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些人做的。”
薛红绫说道。
吴落甲望着外面的火海,火势已经势不可挡了,仿似将一切都吞没了,此刻再想去救人傻子也清楚是无力回天了。
“为何…为何我们以酒肉相待,他们还要如此对我们。”
村中一直相安无事,今天发生这档子事,肯定与那些人逃不了干系,也不知这样一来,村民能存活几多。
“人家是强盗,杀人放火恩将仇报不是家常便饭?还跟你讲什么道理。”
可气那村长迂腐,若是听她的,防范一些,哪儿会这么快便得了现世报。
“六哥,就这一家了,环着水没烧到。”
“刚刚你在四周搜到《兵书六合》了吗?”
“没,这鬼地方什么也没有!六哥,你呢?”
“就搜了一间房,还剩下这最后一间,先问问那小子,若是不知,一并杀了,然后再烧。”
薛红绫只见两个持刀大汉从隔壁的那间房光明正大的走了出来,火光月色下,他们的面容全都露了出来,正是村长在村东头招待的那几位客人,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里,只不过在他们眼中,自己和吴落甲与死人无异,因而说话都不避不让。
“小子,识相一点把《兵书六合》交出来,若是刻意隐瞒,可别怪爷爷手下不留情。”
那人走到了吴落甲面前,将刀负在肩膀上,无比倨傲。
薛红绫也不敢轻举妄动,恐贼人伤了吴落甲性命。
眼见着吴落甲望着火海,泪流不止,忽然一下子眼泛凶光,怒目而视,那怨毒凶狠的眼神,居然把那两个贼人吓得后退了两步。
“你们两个,都得死!”
吴落甲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恶毒的话,只是此刻已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站起身来,一把抄过门旁三角叉,就朝着两人冲去。
人如游蛇,枪似芒尖。探海寻龙,刺蛟挑鹏。
眼见着吴落甲身形矫健,如蛟龙入海一般飘忽不定,于两人之间横劈竖挑,片刻方才还淡定自若的两贼刹那间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怎么会我薛家枪法?”
薛红绫见到他的招式,大惊失色,这是他薛家枪法中的第一式探云海和第二式刺蛟龙。
不过没过数招,吴落甲便处于劣势了,薛家枪法闻名天下,其招式早已被会意的江湖人士烂熟于心,更何况吴落甲耍来耍去也几那么几招,虽然比一般人耍的凶狠了些,但也不是不能抵挡。
只见那二贼掌如鹰钩,在数十次交手中都曾擒住三角叉的两头,况且吴落甲的武器本就是梨具,柄端全是木头制成,在与那二贼刀光剑影之间,柄端终于还是被砍断了。
于是吴落甲只得单单拿着一根木棒,作金鸡独立之势。
“八卦棍?”
方才那位被人称作‘六哥’的大汉惊呼出声,这分明就是八卦棍的起手,若说这村夫会薛家枪也就罢了,但他又是如何习得跨越千里之外的八卦棍,须知这八卦棍可非寻常武学。
禅竹寺的和尚们只传内家弟子,一般人连面都见不到。
不过那二贼也未因此泄气,回过神来提刀便上,若说这二贼的刀法,还真是精湛无比,专攻肺腑之处,力道之大,足以碎骨,若是稍有不甚,便会被一刀砍死。吴落甲一直在与之周旋,为防木棍再次裂成两半,在于刀身接触的那一霎那便侧偏一阵,卸下力道。
渐渐的,在对局中还是二贼占了上风,吴落甲虽会八卦棍和薛家枪法,但都学艺不精,无法展现其精髓之处,横来竖去也就那么几招。
本着两败俱伤,视死如归的想法,吴落甲硬接了一脚,和砍杀在肩膀上的一刀,虽已经用棍棒卸下些许力道,还是开了一个大口子。相对的,那二贼也被棍棒袭击肺腑,倒地吐血。
方才一直在旁观望的薛红绫此刻终于上前,一人一剑刺死了二贼,方才不是她不想相助,只是双方激战正酣,她若是插手,轻则自己受伤毙命,重则还要连累吴落甲一起丧命。
“你怎么样了?”
薛红绫扶住了吴落甲,他的嘴角溢出了鲜血,显然是被刚才那一脚踹出了内伤,如今还有刀伤在身,已然全无战力。
吴落红着眼没有说话。
于栈桥之上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名壮汉,他们背着一个麻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亦或是他们于村中搜刮来的东西。
“薛家枪,薛红绫,今日看在百里老前辈的面子上,我不伤你性命,至于这小子,无论与你薛家有何渊源,连伤我两个兄弟性命,有点本事,断断留不得。我们是这个,通晓朝事,学富五车的你应该知道的,尽早退下吧”
还是那位为首的黑衣大汉,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鎏金的圆牌,上面刻着内卫二字。
双方对峙些许,却迟迟未动手。
薛红绫见此人掏出的东西,顿时一惊,朝廷内卫?也难怪这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内卫消息向来精通,天下武功秘籍他们都如数家珍。
方才说为兄弟报仇肯定是装的,薛家枪,外加上二贼方才所说的八卦棍,吴落甲身上肯定藏着不同寻常的秘密,既是与薛家有染,她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
薛红绫挺身而出说道:“人是我杀的,这个人,我薛红绫保下了,想杀他就先杀了我,堂堂朝廷内卫,假扮盗贼,伤人性命,被人救起后居然恩将仇报屠杀村民,火烧村落,简直禽兽不如!如今居然还敢露面,拿着朝廷的官令赶尽杀绝,似这等伤天害理,情法不容的事,也是皇帝陛下的圣意吗?”
“哼!我内卫行事向来不问对错,薛姑娘不必多言,若你执意阻拦,莫怪我等手下无情。”
“薛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这些人我也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们都该死,都得死!”
吴落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身上有伤,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这些贼人,脸上沾染了些许鲜血。
“你不要傻了!内卫是皇帝的死士,一个个武功都堪比军中的千夫长,他们的头领武功更是和一般的大将军都不相上下,现在你身上有伤,如何能与他们作对,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薛红绫轻声劝道。
“我不管,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吴落甲怒吼道,眼眶泛红,挣扎着要起来,又因身上有伤,一下子气火攻心,竟瘫了下去。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有种便杀了我!我爷爷迟早有一天会查出来,到时候我爷爷一发火,大将军陈龙豹还指不定听谁的呢,到时候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得不把你们几个交出来谢罪了吧。”
薛红绫有恃无恐道。
吴落甲仔细的看着那个黑衣大汉,看着他的每一寸,每一丝,每一毫,想把这个人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永远也不忘记。
大火映照下的冷漠双目,眼珠大且外凸,方正的脸上眉毛相对于一般人来说要浓一些,约莫七丈的身体不瘦也不胖,右手手背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这…好,你够狠!且看你薛家还能嚣张多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薛小姐,有缘再会。”
黑衣大汉身旁有人不知跟他说了什么,眼光流转,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最后居然放弃了,带着一行人和那条麻袋消失在了栈桥之上。
两人看着面前的一片火海,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把什么都给烧没了,吴落甲就那么两眼巴巴的看着,泪流满面的看着,一言不发地看着。
薛红绫从背后拖着他,莫名的有些心疼这个傻子,对人对事心眼儿都这么实,明明武功不错,明明人也挺好的,这些村民都挺好的,但是……为什么?人间正道不是惩恶扬善吗?为什么会这样?
“啊!!!!!!”
终于,在火势结束后,吴落甲还是忍不住了,在薛红绫身上挣扎着站起身来,撕心裂肺的叫出了声。
“傻子,跟我走吧。”
薛红绫心一软,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陪了这个傻子一夜都没有哭,直到现在,见到眼前被大火焚尽留下的村庄残垣,青山无语,绿水悲歌,无人回应,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因为整个村庄,那些在她面前活生生的村民,到如今……就剩他们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