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京城的知府,在这个王爷爵爷满地的京城里,他每天晚上都会很虔诚地掰掰诸天神佛。
只求在他任内没有告到比他官大的官司。
昨晚,他喝多了点,没拜佛。
所以,今天早上他坐在大堂上,看着手中这张状子,很想晕过去。
偏偏最近这些日子,京里风调雨顺,他手上又没收过状子,身体养得比牛还壮,想要装晕,那红扑扑的脸蛋都过不去。
堂下扑在地上哭天喊地,穿红戴绿,头上还戴着两朵大红海棠花的妇人,用力擤了把鼻涕,擦在地上,继续哭天抢地,“大人啊,大老爷啊,求求您给民妇做主啊。大人啊,您就是青天大老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女儿啊……”
原知府捂住耳朵,看向一边的师爷。
怎么办?
师爷挤挤眼睛——赶出去!
一个青楼的老鸨而已!
原知府一拍惊堂木,“大胆刁妇!你身为青楼老鸨,何来的女儿!“
老鸨擤把鼻涕,又抹把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跪直身子,“大人,民妇既是青楼的老鸨,那楼里的姑娘都是民妇的女儿!粉碟儿可是我红楼的头牌!我红楼就靠着粉碟儿过日子,不管是谁哪怕是王爷,想赎我家女儿,可以,只要拿钱!“
原知府一惊,这老鸨的气势,有后台啊!
他看向师爷,师爷也矮了身子,用手指跟他比划比划:老爷,拖!
原知府又拍下桌子,当然,声音远远没有刚才的声音大。
“红楼老鸨,关于刑部侍郎强抢你红楼粉碟儿一案,本县需要详查!老鸨,你要想好了,一旦查出你是诬陷,可是五马分尸之罪!“
老鸨身子一抖,随即又挺起胸膛,“县太爷尽管去查,昨晚粉碟儿被抬进汪府的事,可是有很多人看到的!“
县太爷腿又软了软。
刑部侍郎,那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啊。
红楼老鸨一出大堂,腿就软成了面条。
娘的哎,这可是这辈子她第一次进这种地方。
她抹把汗,隔着衣服摸摸怀里的金子。
不过,值了!
这辈子她可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方的主儿。
不过就是进衙门里喊两句嗓子嘛,她巴不得天天有这种好事。
汪名海以为自己耳朵聋了。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如今一个小小的知县都敢来他汪府问罪了?
肯定是他昨晚睡觉得姿势不对,早上出现耳鸣了。
面无表情的妇人弯弯腰,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禀老爷,原知府带人来府,说是接到状子,要来我府搜查。”
汪名海一拍桌子,“大胆!一个小小的知府,谁给他的胆子,敢来搜查本府!”
“汪大人,汪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原知府弓着腰,一脸苦笑。
看到原知府手上的秦王令牌,汪名海愣住。
难不成昨晚被秦王看出什么了?
他看向一旁的老妇,老妇轻轻摇了摇头。
“汪大人,一早红楼的老鸨来本县这儿递了状子,说是大人昨晚接了他们楼里的头牌粉碟儿,结果今天早上,他们来人接,大人府上却说没见过粉碟儿……”
原知府艰难地吞下口水,“老鸨说,老鸨说,怀疑大人杀了粉碟儿,所以状告大人杀人。”
原知府闭着眼睛,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
汪名海哈哈大笑起来:“笑话!一个青楼女子而已,本大人至于吗?”
“不过,原大人,你确定要搜查汪府吗?”
原知县头低得更低,“不敢,不敢……”
汪名海轻蔑一笑,转眼目瞪口呆。
原知府轻轻挥挥手,一脸歉意地道,“来人,搜汪府!记住啊,不能冲撞到汪府的女眷,每个角落都不要遗落,尤其是井啊,柴房啊,这些地方!”
“你!你!你——”
汪名海手指抖着,指着原知县,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原知县看着他带来的人分散开来,才转过身子,又笑着弯弯腰,“汪大人,抱歉抱歉,本县也不想这样,可是——,”
他向前一步,低低说道,“不知汪大人注意到没,刚才那领头的人?”
汪大人眼神茫然。
”汪大人,那领头的可是秦王的侍卫。哎,本县也是无奈啊。本来本县是绝不相信大人会做这种事的,早上接了状子,想派人来跟大人说一声的,可不巧秦王殿下刚好路过县衙,于是,秦王殿下就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县,哎,本县也是万分无奈啊!“
汪名海肚皮快要气炸了。
他火冒三丈地看着一脸歉意却得意洋洋的原知县。
好你个原三长,今年的考评,本来看在那尊三尺高的红玉珊瑚上,要给你个优的!
哼,优?!
原知县暗暗捏了把腿。
秦王殿下啊,卑职为了您,可是把汪大人得罪透了,只希望您高抬贵手,别把小的给忘了啊。
红楼的老鸨是苏晨找的,汪府的搜查是苏晨撺掇着秦王办的。
秦王今天看苏晨那是个目不斜视。
昨晚王御医说他压根没病,身体好得很。
可一大早,看到苏晨红扑扑的脸蛋时,他就发现,自己的心跳好像又快了。
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看到个漂亮女人,心跳加快还能解释。
可陈苏是个男人!
秦王很悲催地想,难不成是到了他这个年龄,就必须找个女人才行?
苏晨很欢乐。
这一堆官差里,有她一个,还有秦王府的阵法高手一个。
汪府是真大。
假山,流水,花木,暖房,一样不少。
亭子修得很上档次,苏晨走上去,发现地面十分干净,昨晚粉碟儿在这儿吐过的血,一点痕迹也找不出来。
没一会儿,原知府的差役就过来了,对他们几个摇摇头。
表示并没有找到人。
汪家那个一直跟在汪名海身边的妇人,仿佛压根没看到几名差役的摇头,仍然板着一张脸,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苏晨眼珠转了转,忽然走到这妇人身边。
”这位姐姐有礼。“
妇人呆了一下,仍是面无表情,弯身回礼。
”不敢差大哥如此称呼,小妇人只是下人,差大人有吩咐尽管说。“
苏晨哈哈大笑,”那个,我早上多吃了两块饼,没喝水,现在渴了,还望姐姐能赏碗水喝。“
妇人:”好说。“
一转头,她招招手,立马有个小姑娘走过来,”去,给诸位差大哥沏壶茶端过来。“
一转脸看到苏晨仍笑眯眯地站在那儿,丝毫没有被识破的样子。
奇怪,难不成这差役并不是想支开她?
小姑娘很快就端了壶茶过来,一个给他们倒了一杯。
是不好的碧螺春。
以这些差役的身份,可能这是这一辈子第一次喝到的好茶。
在袅袅茶烟中,苏晨忽然极轻地对着茶碗弹了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