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次坐好后,李世民点名道:“叔玠你来说下银行目前的情况和以后的打算。”
王珪向李世民拱手下,环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殷清风的身上,“自五月来,帝国银行向外兑换四千两百余万贯,重新熔铸各金银铜钱后,折合成铜钱为一亿九千四百万贯。
玄成兄和玄龄兄这两个月来从各府衙抽调出两百人,现在基本已经培训完毕。原计划是每十人一组,这两百人可同时在十个州开设分行。除此之外,第二批的四百人正在招募中。”
大家都知道开设银行的主意是他出的,而且王珪在汇报的时候也是看向他的,所以,殷清风直接问道:“清风请教,帝国银行为国库与内库又熔铸多少金银铜钱。”
王珪很快的说道:“共计三千一百万贯。因金银前数量较多,折合成铜钱为一亿五千两百余万贯。”
虽然看其他人都满是欣喜万分的样子,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两个数据可能也只有殷清风不知道了。
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殷清风仍然是一副无喜无悲的表情,仿佛他压根没有听到这三个多亿的数字一样。
他说道:“清风有一事之前没说清楚。
现在银行的盈利主要来自于铜钱兑换后的差价。但这部分差价是属于国库的。当银行在各州全部开设完毕,这些差价是要归还国库的。银行的收益,只能是百分之一服务费和借贷出去的利息。
李世民心说,这就对了嘛!某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王珪可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么一大笔钱都落在银行的库里,谁见了读眼热,原来不是银行的啊,那就太好了!
其他人也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要不是殷清风这个当初出主意的人今日说清楚了,谁都不敢对多出来的那一亿多的钱财发话。
殷清风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被这多出来的钱财困扰了。要不是今天王珪说起来,他还忽略了这个问题呢。
殷清风说了声抱歉之后,向李世民讨过笔纸画了起来。
他先是在纸的中间画上一个圈,在圈里标注“朝堂”二字,又在外围点上几个点,然后用箭头将这些点连成一个圆。最后,每个点和中间的圆又用双箭头联系起来。
画好之后,他将纸举在胸前。
等每个人都看到之后,他说道:“清风曾和太子殿下说起过商税的事情,今日清风再向诸位先生请求指点。
以这次铺建朱雀大街为例,水泥、砂石共花费三万贯、支付百姓的工钱二十七万贯、为他们提供三餐共支付四千贯、赔偿伤者汤『药』费两百二十贯,总计三十万另四千两百二十贯。
因为这次修路是清风使人去做的,水泥、砂石和三餐由清风名下的窑厂和农庄提供,所以,实际花费为二十七万另两百二十贯。
除伤者的汤『药』费外,二十七万贯由两万人分得,每人平均得十三贯五百文。
清风详细的列出这些数字,是想与诸位先生讨论一下那两万人会怎么处置这二十七万贯。”
有了之前的三个亿的铺垫与比较,包括李世民在内一开始都没有想太多。现在经过殷清风的提问,他们才觉得有什么不对。
唐朝实行租庸调,“调”既服劳役的意思。既然可以征调百姓服劳役,为何又要支付工钱呢和提供三餐呢?完全没必要啊~~~但是,殷清风既然列出来了,这笔钱必然是用掉了。那么...还是考虑一下他的问题吧。
长孙无忌和魏徵等五个人紧张的想着刚才的问题。
经过上次见面之后,他们每人敢轻视殷清风的任何一句话。
殷清风当然不能像老师对待小学生一样了,他说道:“能出来做苦力的,家境都算是贫寒之家了。”
对面的几个人暗自松了口气。
“既然是贫寒之家,这些得来的钱财就要赶紧拿去买米、买柴或者修补将要倒塌的房屋。甚至是赶紧将家人送去医治久恙等等。”
六个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假如这些钱财都被用掉,就会集中在一些商户的手中。”
六个人再次点点头。
“如果,这次修路是朝堂出的钱财呢?
那么,这次铺建朱雀大街,朝堂就要拿出三十万另四千两百二十贯来。这些钱财要支付工钱,还要支付给水泥窑厂和提供菜、肉、鱼的农户。
如果,朝堂向这些商户收取商税呢?
按照十税一来算,将有三万另四百贯回到国库里。
但,这些商户因为卖掉了一些米粮或布匹,他们还需要再购进一些吧?
于是,三十万贯里扣除的三万另四百贯后,又要再缴纳一成作为商税。”
说到这,他一只手提着纸一只手在上面指点,“这上面每个点可以代表农户、代表城池里的每个家庭和每个商户。
农户和贫民到商户那里购买生活所需,商户缴纳商税后,又要从农户或工匠那里进货。如此循环下来,这三十万贯迟早有一天会以商税的形式又回到国库里。”
这话可能有些绕,也可能殷清风表达不清楚,六个人皱着眉头看着殷清风和他手里的纸。
李世民问道:“你再说一遍。”
殷清风指着中间的圆圈说道:“朝堂想要收取商税,首先要发国库里的钱发给百姓。”
“啊~~~”
六人齐声惊叹。
殷清风继续往下说道:“百姓得到钱财就要用掉。他们与商户之间的一买一卖,就要向朝堂交税。国库有钱了,再发给百姓。
如此反复循环,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商户赚到钱了,朝堂也收到商税了。”
“等等!你是说,钱还是那些钱,只是先发出去再收回来?那...”
李世民问了一半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了。
殷清风说道:“古人说,这天下的钱财是固定的。如果按照刚才的话来看,好像是对的。其实不然。
首先,农民每年种出的五谷算是钱财吧?他们每年饲养的家禽家畜是钱财吧?既然五谷和家畜每年都在增加,天下的钱财还是固定的吗?
其次,每年会有金银铜矿石被开采被冶炼,所以,天下的钱财也不是固定的。
将刚才的例子反过来:若是朝堂只征调百姓服劳役,吃的、工具都需要百姓自己出,朝堂只购买水泥,看似花费少了,但是又得到什么了?没有。
农户家中的五谷和家禽卖不出去、商户因为百姓无力购买而不用交税,但是朝堂用来购买水泥的钱财已经用出去了啊。
到最后的结果是,国库里的钱花掉了、百姓服劳役苦不堪言、商户货殖不畅。看似朝堂得了一条崭新的朱雀大街,但百姓对朝堂没有怨言吗?”
六个人闭嘴不言。
在他们看来,修路也好,征调民夫运粮也好,从来都是强制百姓为官府服务的,从来没考虑要花钱去雇佣。
“再回到刚才的例子。
朝堂以修建道路、水渠等形式将钱财发到百姓的手,百姓再到商户那里进行货殖买卖,商户再向朝堂交税。
这个中间多了什么?多了农户用五谷和家禽家畜换来的钱财、多了商户缴纳的商税、多了百姓对朝堂的忠诚、多了农业和商业的繁荣...
不要只想着如何从百姓手里去收税,而要想着如何让百姓交得起更多的税。
流水不腐。钱财就是这水。
钱财只有在百姓和朝堂之间不停的流动起来,百姓与朝堂将不再缺钱。历朝历代,百姓没有因为生活富裕了而去造反的。”
许久,房玄龄幽幽的说道:“司马公的里说道:‘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
这句话,老夫今日才算理解透彻。
但是下一句,‘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则差矣~~~
若由朝堂予之,无论巧者还是拙者,都会有馀!贫富之道,只在勤者和惰者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