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远远比安国公夫人想象中的要了解他娘。
可是一想到那埋在地下的尸体是幼年相识的人,还曾经是他娘的好姐妹,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冷便从脚慢慢攀爬上来了。
安国公夫人瞧着夫君神色不好看,自觉有门,便竭尽所能的准备好好再告上一状。夫君或许对他娘还有点情面,可是她真的恨不得她早点死,谁家婆母会害自个儿的亲孙女?虽然没有证据,可她仍旧觉得妩儿身上的毒说不得就是她下的。
她将这法阵的作用也告诉了安国公,至于谢二爷会有什么下场,谁管他呢?
听完之后,安国公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面若寒冰,他身在官场,对于异人的敏锐和了解远远比安国公夫人多得多。
听完之后,他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有些事情,一直都是自欺欺人,只要过了心中的迷障,大胆的去猜想,其实真相便很明白了。
他幼年的记忆里,娘和爹之间分明相处得很是融洽,也很是恩爱,两人之间甚至容不得其余人插足。这般的关系,却突然在他六岁那年破灭了,他也被接出鸿禧院,娘也变了一个样子,这是他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的事儿。
现在想来,哪里是爹的冷落让娘变了一个样子,分明是娘变了一个样子,爹才疏远了她。
他握紧了双手,额头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整个人就像马上要喷发的火山。
风雨欲来。
屋内的烛火摇摇曳曳,在窗上映透出一个巨大的虚影。屋内明明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明明温暖极了,他却只觉得寒冷。
离真相,就只有一步了,可这一步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踏出去。
他又记起那些年爹的种种奇怪之处。老国公爷原本是个很有锐劲的人,这才攒下了这么大份家业,要知道原本府上虽有爵位,可也不是一品的国公。这些都是他爹一个人单枪匹马在战场上挣回来的。
这样一个人,分明才不到中年,却突然活得像进入了暮年一般。身体虽仍健壮,心却垂垂老矣。
好似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将大儿抚养成人,终于终于在他能支撑起一个家的时候,去了。
还不懂事的时候,他曾为爹一昧的偏心自己而沾沾自喜。说实话,因为相处时间过短,他和二弟之间其实没有几分情谊,他知道这人是他弟弟,可应该怎么对待这个亲弟弟,从未有人教导过他。
他爹偏爱他,他娘偏爱他弟弟,这个家其实畸形得很。他从小和爹生活在前院,弟弟和娘生活在后院。爹甚少去后院,连带着几乎也是不踏足后院的。同理,娘和弟弟也不常来前院,泾渭如此分明。
其实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爹为何会这样对弟弟和娘,为何将自个儿的房间布置的和娘的一样,为何.....不去看娘。
甚至死后,将娘的东西统统拿去当了陪葬品,又对他说不需要顾忌她。她是谁,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安国公叹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在了椅上。安国公夫人轻轻唤了一声,“夫君......”她有些被吓到了,一贯端庄的人面上浮现出慌乱了来。
“无事.....”他只觉得好累,身上虚软极了,却还是露出一个笑来试图安抚他的妻子。
安国公夫人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后悔,她不该告诉他的。
“你使人将剩下的尸体寻出来吧,无论是不是如云姨,我们都好生收殓了,就当是赎罪了。”
“我会想办法让那些花匠们尽快找到剩余的尸首的,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了,这事儿拖得太久了,容易生变。”书房之中,谢嘉鱼的表情很是凝重。
“你说得对,迟恐生变!”鬼医怜惜的看着如云,嘴里的话可一点不客气。
如云还是很安静,就待在一旁,并不说话,她要说的早就说完了。她心里苦,却不想再将那些苦道出来。她等着,等着她遭报应。
苍天无眼,让这等烂了心肝的人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她就算是拼得魂飞魄散,也要将人拖着下十八层地狱。
谢嘉鱼放下笔,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这等大事,我娘是肯定会告诉我爹的。我不信,我爹会什么想法都没有......他一定会怀疑,也一定能想到真相的。”
连她尚且知道祖父不喜欢二叔一家,她爹会不知道?说不得此时,她爹已经回过味来了。
的确,安国公此时心中想的正是此事。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叫了那么多年的娘,其实根本不是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