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弯月斜照,月色清寒,柔和的夜风将城西的一片竹林吹地嗦嗦作响。
行云止水最为偏僻的临水榭,一片灯火通明。
湖中水波在晚风之下轻轻荡漾,倒映在湖水中的灯光,都在微波中薄淡了几分。
亮如白昼的房间,青烟袅袅,散发着清浅的艾草幽香。
时七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衣,身姿孤绝料峭地坐在轮椅中上,周身都泛着清寒薄凉的气息,露在外面的右眸,除了寡凉淡漠再没有任何情绪。
在他身侧,是一身水蓝色简单衣裙的风清持,眸光微沉,静静地看着时七,没有说话。
玄医老人打开尘封已久的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卷白色布包,缓缓铺开在玉桌之上,布包之上,有着各种闪着森冷光芒的金针,金针粗细由头发丝到小拇指不等,长短最短只有寻常绣花针的一半,最长的堪比平日里用膳的筷子,在灯晕之下,皆闪着淡金色的光芒,诡异而又令人胆寒。
“兰泽,吩咐厨房烧好开水。”玄衣老人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等候吩咐的兰泽,缓缓开口。
很快,外面那一道身影便消失了。
玄衣老人看了一眼风清持,“丫头,你将潋月抱到床上去。”
风清持没有反驳,这个时候,老头也不会有心思开玩笑。
缓步走到时七的面前,“时七?”看了对方一眼。
时七微微颔首,“有劳了!”清清凉凉的声音仿如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微微俯身,一手穿过后背托住腰身,另一只手直接自他的腿弯伸过,稍稍用力便将对方拦腰抱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长期用药的缘故,时七身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清冷中带点微寒的气息,很是好闻,风清持不是很喜欢艾草的味道,所以靠近了一分,深吸了一口气。
时七眸色清寒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女子,白玉般的容颜并没有丝毫不自在,露在外面的右眸反而幽深了几分,不过在片刻便沉静下来,依旧是一片清寒,接近荒芜。
风清持将时七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低头看了一眼神色漠然的时七,询问,“我替你将左眸的梨花取下来吧?”等一下施针,戴着梨花毕竟不是很方便。
“嗯。”时七淡淡地掷出一个字。
玄衣老人看着帮时七解开与墨发粗细细线的风清持,苍老的眸子微微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点点笑意,反正他就是觉得潋月和丫头很是般配。
将镶嵌着梨花的细线放在一旁,看了一眼那如倒映着蓝天的雪山清泉眼眸,风清持淡淡地笑了笑,似鼓励一般地看着时七,“你一定会站起来的!”
时七躺在床上,眸子静静地看着风清持半晌,然后微微颔首。
接下来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将所要用的东西都放置在雕花木床边。
“丫头,你等一下要负责照看潋月,不能让他动弹。”站在床边,看了一眼时七,然后又看了一眼风清持,语气微沉地开口。
风清持点点头,没有说话。
“实在不行就直接打晕他。”这句话,是对风清持说的,不过目光却是落在时七的身上。
风清持唇角微微抽了一下,不过也并没有说什么。痛到极致的时候即使打晕也没有任何作用。
“丫头,你帮时七将衣服脱了,只留下亵衣亵裤就行。”归不救将刚才用灯芯中央的火消过毒的金针边用烈酒擦拭,一边吩咐风清持。
风清持直接将眸光转向时七。她是医者,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不过还是要征求一下时七的意见。
时七看了一眼归不救,又看了一眼风清持,然后点了点头。
风清持动作倒是挺快,三下两下就将时七的衣服给脱了,然后将里边的蚕丝薄被轻轻一扯,搭在了时七的身上。
将一切都处理好了之后,归不救微沉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时七身上,“潋月,我要开始了!”神情和语气都很深沉,犹如染了一层浓墨,浓郁到化不开。
金针入骨,其中疼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尤其是,时七还用不了麻沸散。
风清持站在床边,看着泛着寒光的金针,缓缓别开脸,看着神色依旧淡漠寒凉的时七。
时七点了点头,“开始吧!”
归不救也没有再说话,自一旁干净的白色布包上面取了一根极其细小的金针,另一只手放在时七的肩头,摸到肩骨,手中金针冷光一闪,直接刺了进去。
时七清冷的眉微微一缩,削薄而又微白的唇抿了抿,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归不救的动作很是迅速,取出另一根针又是在瞬间插进骨中。
风清持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金针待在骨头里面的时间越久,那种痛苦便越甚。
当归不救第四针顺着手骨缓缓往下的时候,时七忍不住一声闷哼出声,本就带了几分苍白的脸色瞬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风清持坐在床边,用手中的锦帕不断地对方拭去额间的汗珠,精致的容颜也带了几分深沉之色。
约莫两刻钟过去,时七上半身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金针,露出了一片颤颤巍巍的针尾,精致无暇的容颜一片惨白,不见任何血色,双眸中的墨色和蓝色也是愈加浓郁。
时七紧咬着下唇,除了刚才一声闷哼,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归不救看了一眼将下唇都咬出血却依旧不吭声的时七,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即便真正的金针治疗还没有开始,可是这样的疼痛一般人也是难以承受,潋月不仅神志清醒却还一声不吭,真的是……顿了半晌,他觉得自己都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对方了。
只能无奈地对一旁的风清持道:“你先替潋月将身上的汗渍擦拭一下,如果汗渍浸到骨子里面,会更疼的。”
风清持点了点头,另取出准备好的上好锦布,小心而又轻柔地擦拭着。
“时七,如果疼的话就喊出来,没事的。”风清持笑了笑,缓缓开口,随即又添了一句,“我当年可是直接疼地在地上打滚。”不过那是在拔针之后,毕竟满身是针的时候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在地上乱滚。
时七沉静如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擦拭好了之后,取出两块干净的锦帕,放在盛有温水的木盆里面打湿之后,将其中一块递给了归不救,自己则为时七将脸擦了一下。
都休息了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归不救再次走到了床边,低低地开口,“潋月,现在才是真正地施针治腿。”
时七面色惨白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多少力气说话。
归不救看了一眼风清持,“你直接到床里边去,不管如何,等一下一定不能让潋月乱动。”虽然有些困难,但是他相信丫头应该可以在不触及金针的时候让潋月不动。
风清持也没有想太多男女设防之间的事情,直接脱了鞋子便走到了木窗里边,半跪在潋月的身边,眸色认真地看着对方。
归不救的目光落在布包金针较粗的地方,从上面取了一根,看准了地方之后手法娴熟而又迅速地扎了下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又快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