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问:“你是小时候见过的?”
“是的,那是我外婆家的花田,我小时候常跟母亲去……”他的眼中本来还荡漾着一种向往的神色,但说到这里猝然住口,失神了几秒钟,说,“哦,我得走了。”
“再见!”她有意忽略他的失态。
他持花而去了。
小云将花束整理好,走过来帮她剪花,说:“刚刚那位先生好面熟。”
方晓说:“昨天他也买过花,他几乎每天都要来买白茶花,再过几天你一定就记住他了。”
小云说:“他很好认的,像他那样的人不多,老是酷酷的不大笑。”
方晓说:“他还酷?你没有见过真正酷的人,我以前的董事长,我进公司那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见他笑过,那才是真正酷毙了呢。”
“方晓姐,我听人家说你以前是在一家很有名的大公司里上班呢,人家想去都去不了,你为什么要辞职呢?”
方晓笑了一笑:“再大的公司我也是打工,不如自己当老板。”
正说着话,电话响了,方晓拿起来:“您好,晓晓花店。”
“是我。”
稍稍低沉的声音,令她微微怔忡,因为这个时候是下午两点多钟,上班时间,他应该正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的时候,所以她问:“有什么事?”
“昨天晚上为什么放我鸽子?”阴沉沉的声调,方晓不由得绞着电话线,瞟向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隔着花店的玻璃,喧嚣的城市像是另一个无声的世界,一切从眼前匆匆掠过,仿佛电影的长镜头,悠长而漫远。
“我要有一个理由。”平淡如镜的水面,也许是狂风骇浪的前奏。
她低了头,轻轻地说:“没有理由。”
“你答应了,为什么不去?”
“昨天晚上我要陪爸爸吃饭。”她随便找个借口,“天一晚,他就不放心我出门。”
“这个借口太差,换一个吧。”
方晓舔舔发干的嘴唇,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理柜台上摆着的没剪完的花,说:“没什么理由了,我觉得不应该去,就没有去了。”
“你明明答应了。”
“我不答应,你不放我走,我当然只好答应了。”
“什么叫‘当然只好’?说话不算话,你什么时候这样不守信?”
“许先生。”她放缓了调子,“我不是你手下的职员了,我也退出那个圈子了。”
“我不吃你这一套,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来。”
“不!”她断然拒绝,“我说过我再也不去那里了。”
“好吧。”他忍让地说,“那么就在万达饭店的大堂见面。”
“依依呢?你怎么向她交代去向,说晚上有应酬?”
“为什么要提她?”
“她是我妹妹。”
“所以我才暂时不想和她离婚。”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
“许慎!我不想和你打哑谜了,我今天哪儿也不会去,你也回家陪依依吧。”
“方晓!”
“对不起,有客人来了。”
“你敢挂断我的电话试试?”
“你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
“是我不讲理还是你?我今天一定要见你。”
方晓吸了口气,放缓了声音:“我不能见你,真的,回去陪陪依依吧,她一个人在家,从早等到晚等你回去,多陪陪她吧。”
“晓!”
“今天你回家陪依依,我们有空再联络,好不好?”
“晓!”
“就这样吧,再见!”
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放下了电话听筒,坐在那里却发起呆来。
下午的太阳正好,照在玻璃门上,被门上白色的细格切割成一方一方的小块,每一小束阳光里,都漂浮着无数尘埃,转着圈、打着旋,像哪部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光线虽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暗沉沉,就像袋装的玉兰片,看着鲜亮亮的,却有一股子酸酸的陈霉味。
正想着,小云已走了出来,一见到她却“唉哟”了一声,她一惊,才觉得手上钻心似的痛,忙不迭缩手,口中笑道:“我真是傻了,玫瑰上有刺,却使劲捏着它。”
摊开了手,中指上已沁出一颗圆圆的血珠儿,她含在口中吮了,又重新拿起剪刀来剪花。
晚上吃完了饭,方晓帮父亲在厨房里洗碗,方峰问:“下个星期是你的生日,你想怎么过?”
方晓怔了一怔,才笑了:“我倒忘了。”
取了干布将碗擦干,说,“算了,过什么生日,一想就觉得自己都老了。”
方峰说:“老?在爸爸面前还敢说老?”
方晓一笑,听到门铃响,放下碗去开门,却是依依,连忙笑着说:“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今天晚饭吃得早,你没赶上。咦,许慎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