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时候也不该跟你赌气，你说我们好兄弟，有什么好气的，现在好了，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了，你躺在这里，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了。”

寂静的墓室里面，只有江云溪自顾自的嘟囔，江云溪只觉得自己孤极了，他看着依旧面不改色的卫裘，坐在了他的棺椁旁边，也不管被刚才的酒液浸湿了自己的衣裘，他叹了一口气，望着自己眼前那一抹看不见的光：“你当初离开京城，前往西凉的时候我就觉得完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但是偏偏命运捉弄，你又回来了。你说这巧不巧，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管怎么样，我们以后还是会经常见面的。你就开府在我家旁边，我们一起找婆娘成亲，孩子也一起玩，或许能亲上加亲，也或许……我们老了以后，一起坐在槐树底下，聊着年轻时候的种种事迹。”

一滴泪水默不作声地从江云溪的脸颊划过了，他无暇去顾及。他又叹了口气，掰着手指算了算：“看起来，我也到了老了的时候。我都快五十岁了。不过你可别想多了，我还是那副英俊潇洒的模样，是吧，不像你，这么年轻，眉头就有了痕迹。”

“当初你就不该给我吃那个蝙蝠血。”江云溪现在觉得自己有些怨卫裘：“如果没有蝙蝠血的话，我可能早些年也就死了，咱们在下面还能继续做兄弟。对了，你知道我师父为什么死都不吃蝙蝠血吗？你肯定不知道，一辈子容颜不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你却还是曾经的模样，你这个人啊，就像是被时光抛弃的一个垃圾一样，谁都在走，谁都在跟你道别，只有你自己是孤独的。我的师父啊，肯定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的。所以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才能是我的师父啊。”

杨笑东扯西扯：“还有啊，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在京城救下的那个妇人，她回去以后啊，在家里搞了一个贞节牌坊，你知道吗？就那种立在村门口的石牌坊，我觉得真的是没意思，到头来还是被禁锢的对象。你说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样呢，没有一点独立精神吗？真是的……”

“还有啊，你那年在云深竹溪种的梧桐树长得好快，现在停一百只凤凰都不挤。你别跟我说什么凤凰没道理，这是你当初自己说的，我是不信的，你偏说能招来凤凰，现在看看，一只野鸡都没有招来。实在是没用，那个时候我就想啊，还不如砍了，做柴火烧了。但是也不行，你看看，我要是烧了，你最后的念想也没了，我最后的念想也没了，过几年说不定我就忘了你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你说是不是，我可不是你这样无情的人。”

“哦，差点跟你说了，菲菲这姑娘死活不愿意跟我走，你看看，出息！除夕的时候啊，我现在只有你能陪着我了，所以我就想着，把你偷回去……”江云溪想了想，摇头，“这也不算是把你偷回去，你看啊，当初是我把你从天牢里面救出来的，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你已经不经过我的同意把你这条命给搭进去了……这尸身我总是要带回去的，这这里太冷了，就算有外婆跟着你，你也会觉得无聊吧。”

江云溪又看了一眼那太后的棺椁，笑了笑：“外婆啊，你不要介意啊，卫裘他和你老人家也有代购的嘛，你看看，你们在一起住的话，总会有些摩擦是不是？我可以把他带回去，他在这里不开心的，外婆你是知道的……”

“外婆，你不要怪我。卫裘，你也不要怪我啊。”江云溪沉默了下来，好久才开口说，“我不是不想救你卫裘，我当初是怎么救下你的，那天我也是想那么救你的，但是太晚了，太晚了你知道吗？我赶不过去啊，我一听到的就是你呗满门抄斩的消息……你让我怎么办？我也很难做，我也很……伤心啊，我当时就怪你，你为什么之前就不跟我走呢，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那椅子上面坐着的是谁呢？我们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受那个家伙的控制的啊……”

江云溪觉得自己胸口受不住的疼，他弯着腰，只觉得眼睛里面的酸胀已经受不住了，他几乎是像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当初他与卫裘离开的时候没哭，当初自己父亲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哭，母亲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哭，听到卫裘死掉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喂鸡，他就抓着那把没有投出去的粟米一整天，一整天他都没有回过神来，他还是没有哭。这一辈子，成年之后，江云溪哭的次数只手可数，但就是这一次，像是半辈子的悲伤，所有的痛苦一齐涌上了他的脑海，席卷世界一般地碾压着他的情绪，一切都像是阻挡不了的一样，他的眼泪决堤一样的涌出，哭声撕心裂肺。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能爆发出这种能量，他只希望这石门足够厚，厚道阻挡了他所有的情绪，外面的人听不见。

他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之前喝的那一点酒起了效果，他就那么靠着棺材睡了过去。他梦到了和卫裘一起经过的各种快乐，悲伤，所有的事情就像是走马灯一样的在眼前晃过，他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子去了。但是最后他还是醒了。

他是被一股刺鼻的火药味惊醒的，外面的人真的打算用火药炸开了。这石门的确是一般情况下炸不开，但是石门安全，并不代表着里面的人也会安然无恙。

江云溪打起精神，横抱起棺椁里面卫裘的尸身。他仔细地看着太后棺材板上面的百鸟朝凤图，找到了画眉、喜鹊和凤凰的眼睛。一次连接成了一条线，太后棺椁下面轰隆声响起，露出了一个可以通过的甬道。

江云溪毫不犹豫地带着卫裘走了进去，棺材板上面的眼睛又恢复了原位，那个甬道也关了起来，紧接着爆炸声响起。

江云溪听着外面的爆炸声，松了一口气。差点就命丧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