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数量巨大的魔种群,自己竟然只是小小的几道皮外伤。
少年站了起来,良久,往前走出了一步。
从他踏出红色法阵开始,巨大的紫色法阵开始逐渐熄灭,一道一道紫色的光线黯淡下去,魔种逐渐粉碎消失。花木兰恍然大悟,转头望向高长恭,“这是一个幻境?”
高长恭摇摇头,不置可否。
过了片刻,魔种全部消失殆尽。百里守约的身体从半空中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鲜血逐渐从他身下漫延开来,又慢慢渗入沙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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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被人放进一个祭祀用的法阵里,准备献给魔种当做祭品。我那时恰巧路过,看到一个剑士救了他,后来那个剑士不知所踪,玄策醒过来,非要跟着我。”
“那剑士是铠吧?我听他说过。”
“嗯,”高长恭看着法阵中的少年,随着法阵和魔种的消失,两把钩镰在他手中渐渐成型。
“他想要变得更强,因此一直缠着我,要拜我为师。他说,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变得强大。”
“最快的速度?”花木兰不解。
“那意味着在他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处,最严苛的训练。这三年来,所有训练的痛苦和被哥哥抛弃的仇恨,都被他注入那两把钩镰,成为梦魇。梦魇的载体,就是他当年被扔进祭祀法阵的记忆。”
“所以这都是他的记忆了?”
“对。”
法阵中所有的声响已经都消失了。百里守约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肢体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伤口狰狞可怖,满身鲜血。那少年忽然颤抖了两下,试探性地朝他走去。发现百里守约丝毫没有反应后,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扑倒在守约身上。
猩红的眼眸中,落下了几滴眼泪,然后,他像一个溺水很久的人,忽然喘过了气,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开始嚎啕大哭。
百里守约意识已经模糊了,眼前开始回放过去的场景。
童年时幸福的家庭,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和自己的承诺。
“会一直、一直守护弟弟的。”
“哥哥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丢下你。我们约定。”
“这是大雁。大雁秋去春回,是再远也会回家的动物。”
然后就是魔种入侵的场景,自己回到家看见翻倒的水缸,在墙角找到碎裂的木雕小人。
加入守卫军,遇到木兰姐和苏烈大叔。
一次一次向沙漠更深处探索,为了等玄策回来。
还有在上一次寻找玄策时,大漠中遇到的兔耳朵的少女。
“我有退路,你没有。”
以及回到长城后,被花木兰调侃得羞红了脸的样子,兔耳朵垂下来,委屈又羞涩的眼睛。
意识逐渐涣散,他感到温暖起来。
是不是要死了?
队长会把玄策带回去好好照顾的,阿离也会好好的。他觉得很满足。
倏忽之间,疼痛开始退去,所有的伤口逐渐愈合,有声音和光传进来。
法阵外面,高长恭收起军刺,整整衣衫,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我之前偷袭他,是想试探他的反应速度,如果不够快,他很可能会死在玄策的幻境里。”
“你在考验他?”
“对,”高长恭指了指玄策,“这场幻境是玄策对他的考验,也是我对他的考验。”
花木兰皱起了眉,显然对高长恭的安排有些不满:“跟你有什么关系?”
高长恭轻轻叹了口气,“玄策之前一直缠着我,是因为他知道,在这大漠里,唯有强大,才能活下去。他手中的钩镰,是他唯一的武器,却因为吸收了太多的仇恨而附着了一个梦魇,梦魇不破,他就没有办法和钩镰和平相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这么做反而是在帮他咯?”花木兰抱臂,挑衅地看着他,“你不是刚才还说他不是你徒弟吗?怎么实际上这么关心?”
“咳咳,”高长恭颇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还十分做作地用手挡在了嘴前,“他们交给你,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花木兰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隐了身。花木兰翻了个白眼,看看那边的百里兄弟。幻境刚刚消散,守约身上的伤口全部复原,但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抱着玄策手足无措,而玄策更是哭得满脸泪水,混着沙尘变成了一张小花猫脸。
“你说你们这是何必呢。”花木兰轻声叹气。爱就用力去爱,恨就彻底地恨,搞那什么因爱生恨的,多非主流。
她摇摇头,决定不看这久别重逢的场景。刚一转头,却看见西边的地平线上,有一道细细的黑线。
不会又是什么法阵吧。她心中疑惑,又仔细地看了半天,才渐渐明白过来,那是长城所有烽火台都被点燃,狼烟在长城上空连成的一道黑线。
“守约!长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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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魔种的攻击完完全全出人意料,从时间,到方向,再到攻势,都昭示着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魔种骚扰,绝对是有人刻意豢养、训练的,想要击溃长城防线。
“紧急征调左右陇南道军队前来增援!”
魔种攻势太过猛烈,在苏烈和铠带领下出城迎敌的士兵死伤达三分之一,活着的人已全部退回长城内,紧闭大门,拖延时间打防御战。
可魔种却还没有任何减少的迹象。
烽火台已经点燃两个时辰了,至今为止,只有都护府派了两个军前来增援,附近山海关JYG都没有动静。好在都护府那边还来了个沈梦溪,他炸弹的威力可是比冷兵器要高效得多。
即便如此,伤亡数字还在不断地增加。战鼓早已停了,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抵抗魔种。
这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斗。不,有尽头,不是魔种放弃进攻,就是守卫军全军覆没。
公孙离耗尽了力量,跌坐在城楼顶上喘气。转头看去,苏烈仍在勉力支撑,铠的战甲已经全是血迹。数不清的受伤的士兵被从城墙上运送下来,又有其他士兵顶上缺口。
东边一片宁静,救援仍遥遥无期。
狙击手已经聚集到了城楼上,这么近的距离,连狙击镜都不用,一枪就能带走一个魔种。公孙离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望向了西方。
灰黑色的魔种大军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绯红的身影,而那人身侧,是个长着狼耳朵的年轻人。
“队长!是队长和守约回来了!”
苏烈立刻喊道:“是真的吗!”
距离太远了,除了站在最高处的公孙离,谁也看不到魔种群身后的那两人。狙击队的小张反应最快,端起枪用狙击镜看了一眼,随即大声确认:“是真的!”
这两人的回归无异于一剂强心针,大家的士气立刻高涨起来。苏烈满是血迹的脸上也带了些喜色:“你看着!等他们到了就开城门!”
花木兰手中一把大剑挥得虎虎生风,硬生生从魔种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百里守约站在她的左边,狙击枪中被注入暗紫色的法力,子弹打出,能穿透数个魔种,一枚带着法力的子弹能打死一条直线上的敌人。
很快,城墙外的魔种群就少了很多。公孙离站在最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有公孙离在城楼最高处做掩护,花木兰和百里守约艰难地穿过魔种群,到达了长城底下。越接近长城,魔种就越密集,他们前行的速度开始慢下来。
一枚枫叶穿透距离百里守约最近的魔种,他抬头看了一眼,公孙离笑着对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跳下城楼,想要下去通知士兵开城门。谁知刚落到城墙上,离她最近的垛口便爬上来一个巨大的怪物,尖利的爪子狠狠洞穿了她的肩膀。
“阿离!”
“公孙姑娘!”
沈梦溪大喊着扔出一枚炸弹。炸弹刚飞到半空中,就被狙击队员的子弹引爆,一下子将魔种炸翻了出去。公孙离摔倒在地,一把抓住身边最近的士兵的脚踝。
“快去开城门……守约……还在……”外面。
她耳鸣一片,眼前发黑,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