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
长安满城雪,已是极寒,而处在边疆的长城更是不胜寒。
雪如秋日落叶般摇曳腾空着飘旋而下,镂空的雪花煞是好看。
铠看着漫天的雪花,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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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兰在旷阔的庭院内练武,速度快到几乎只能看见一道绯红色的残影与剑来回飞舞着,剑时不时映着月的点点寒光。
铠不自觉挂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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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兰发现了坐在屋檐上的铠。
“铠?”花木兰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铠歪了歪脖子,回道:“队长。”
“来,陪姐练几招。”花木兰笑了笑。
“好。”铠跳了下来,拔出他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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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一道绯红色的身影和幽蓝色的残影时而交织时而分离,不时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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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个回合后,铠和花木兰都累了。
各自坐下,花木兰将雪握在手中,雪消融,她又握一把。
一边反复着这动作一边说:“铠啊。”
“嗯。”低沉而又有气场的声音回应着她。
“今晚月色真美。”
铠怔了一会,不知该说些什么,而花木兰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头靠大树,闭上眼睛感受这凉凉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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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守夜的守约移开狙击镜,“今天的长城,也很和平。”
苏烈望着他的瓣鳞花,不禁想起青年时发生的事情。
他摇头无奈的笑了笑,“算了,反正……长城在,故乡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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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是挺美的。
铠侧头凝视着靠在树旁闭眼微笑的守卫军女队长,心里竟然有些甜。
甜到…令他不禁想笑。
“你也很美。”铠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了一句。
队长应该没听到吧…
应该听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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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无忌惮。”
花木兰依旧闭着眼,微笑着说。
若不是这句话思路清晰,铠真以为她是在梦呓。
“你允许我在你面前放肆的吧。”
铠依然很小声,像是不想让她听到,但却明明是在回复她。
“不允许。”
花木兰还是闭着眼。
铠索性也一起闭上了眼。
任霜华渐渐染白了两人的青丝。
这就,一起白头了啊。
貌似也挺好的么。
……
花木兰突然想起刚刚加入长城守卫军的时候,一位很严肃古板的长官对那群守卫军说:“长城耸立,你们活着。长城倒下,你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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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每一个守卫军都有着各自的过往,各自的故事,大家都经历了同龄人所不能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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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兰,在腥风血雨、弱肉强食的战场上杀了回来,驻守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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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烈,青年时犯了过错,
辜负信任,
辜负了和平的期望。
抱着难以遏制的悔恨,终于,大漠马贼冲击大唐边城的战斗中,奉命援助的苏烈挡在摇摇欲坠的城门前,钢刀早已卷刃,面对蜂拥的敌人,他大吼着挥起粗围的撑木迎击而上。
要赎罪才行,哪怕是用生命。
身躯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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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多久,苏烈从昏迷中醒来。一群流民拼凑出为数不多的食物,努力挽留他的生命。
“是守卫军的人吗?”浑身灰扑扑的小孩好奇心满满:“长大了,我也想加入。站在长城之上……”他摆出舞剑的姿势。
“不,……你们认错了……”苏烈从喉咙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内心的声音在呐喊……为什么自己仍然活着,没有守护住从少年时便珍视的、向往的东西,不得不厚颜苟活着。自己……不配拥有这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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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昔日世家子弟,曾经长城守卫军的猛将,彻底抛弃所有。
他混迹于流民之中,俨然成为领头人,教他们读书识字,狩猎耕种乃至武技兵法。
当动荡和冲突发生,那魁梧的身影便带着衣衫褴褛的伙伴,出其不意的出现,援救危难中的人们。
偶尔在月色下,他会想起和友人诀别的那杯酒,想起或许此生再也回不去的长安。
这是他的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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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烈这个人,恐怕早就作为牺牲者的一员,被世人遗忘吧。
可命运总是出其不意,时时勾连起苏烈与长城之间的羁绊。
那绯红身影的出现,断然结束了他的自我放逐。
“你,不是长城守卫军吗?”
“我没有资格。”
“那不更应该像个守卫军的样子,堂堂正正担起该担的责任吗?”她说,“至少设法弄弄清楚,当年发出袭击密令的主使者,真正的面目!”
宽大的手掌猛然握紧。遥远暮霭中,起伏的长城傲然耸立,犹如十多年前所望的第一眼那样。
……
深沉的夜空透露着似有似无的光,像平静的深海不起半点波澜。
银白色的月华眷恋星星的陪伴,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存。
浮动的风带着月光的忧伤扑进夜空的怀抱,在这寂静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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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倚靠在树旁的铠与花木兰终是感到了冷意。
铠睁开眼,侧头望向花木兰,开口道:“队长,夜深了,回去歇息吧,小心别染了风寒。”
花木兰也睁开了双眸,没有看铠,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从鼻间慵懒的哼出单音:“嗯。”
旋即起身走向屋内。
铠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渐渐握紧双拳,蓝眸中似有怒焰燃烧。
这两天花木兰心事重重,吃饭的时候双目失焦,练武的时候会有一瞬的恍神,就连刚才与他靠在树旁时,她都用食指在雪地上写下“高长恭”三个字。
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