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看似不经意地发问:
“那公主呢?有喜欢的人吗?”
她微微一愣,随即羞红了脸,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不好意思地缩了回来,老老实实地攥成小小的拳头放在身侧。
“我啊…跟你正相反,我喜欢的人,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也就是说…
他期待地看着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她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
“可他是我血浓于水的至亲,是我的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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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真如此?”
御书房内,刚打好的地毯被墨汁浸染上了狰狞的墨黑,这便是方才刘邦一怒之下,将桌上的笔砚尽数扫到地上的缘故。侍女畏畏缩缩地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只能颤抖着描述自己方才在御花园中亲眼所见的情景。
“是,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奴婢见公主与那个男子相谈甚欢,说说笑笑的,气氛甚好。”
刘邦闻言,拳头猛地握紧,刀刻般的俊脸布满阴霾,那从眼中就散发而出的寒气,一点点地浸入御书房内的每一寸,让跪在地上的侍女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他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气氛甚好’…?”
他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妹妹美貌惊艳,从小便是个美人胚子,一直以来前来提亲的贵族男子也不在少数,他都一一替她回绝了。
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的珍宝,他定要许她一位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来配她。
可为何出现了这个李白?从前他便听闻李白婉拒女帝武则天的邀请,自将前途一刀斩断,这样目中无人的狂妄之徒,怎敢接近他的妹妹?
可这人偏偏又是昭君亲选的贴身侍卫,他若贸然将李白赶出北夷,只怕又要让昭君心生不快了。
刘邦只觉得好苦恼,心中就像扎进了一根倒刺,想要拔去,却又无法根除,那般难受。
“罢了,眼下暂时还不能动他…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那侍女如释重负,夸张地拜了一礼,狼狈地退了出去。
站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子扫了他一眼,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单边镜片折射出银亮的光茫。
“怎么,陛下还在考虑公主的感受?”
“他是昭君亲选的人,我也不好开口。但倘若他对昭君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我都不好处置。”
这才是刘邦最担心的事。
张良表情毫无波澜,余光瞥见刘邦一副头疼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只是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书,淡淡地提醒:
“那万一李白是长安那边派来打探北夷消息的奸细呢?”
刘邦内心涌起一丝烦躁,反驳之词脱口而出:
“李白都拒绝为女帝效力了,他怎么可能是——”
张良摇了摇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
“陛下,您不信便也罢了,李白他是不是奸细不要紧,但只要公主信了,不就行了?”
C.6
皇室的新年宴,倒也不新奇,左不过就是专门为皇室跳舞助兴的舞姬在台上舞着,皇室坐在台下的宴席桌上,一边赏舞,一边用膳,谈笑风生。
宫里只有昭君一位公主,这些宴席上的话题自然全是有关朝政的,没过一炷香的工夫,昭君就听得索然无味,大脑里开始盘算起该如何脱身。
北夷的贵族就着那几个舞姬聊了一阵,话题又平白无故地扯到了昭君身上。说起这位公主来头也不小,当今北夷王上的亲妹妹,刘邦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着,却从未想过要给她结哪门亲事。
“陛下啊,您说昭君公主已年过十八了,也不为她寻门好的亲事吗?”
“是呢,公主年轻貌美,是该找个如意郎君,您也好早点抱侄子,不是吗?”
这些贵族向来都是见风使舵,见刘邦这般宠爱自己的妹妹,便拼命地投其所好,恨不得将阿谀之语都说尽。
刘邦饮了一口小酒,态度倒也淡然。
“不急。”
随即,他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昭君,看似漫不经心地试探了一句:
“昭君可有中意的人啊?”
昭君低垂着头,手指搅着裙子上的流苏,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
刘邦看得出她现在心情烦闷,宫里又没有别的公主可以陪着她,男人之间也尽是些有关朝廷的事,她留在这里也实在无趣。
他侧过身子,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她拿在手中把玩着的流苏,唇角不由得上扬起一丝宠溺的微笑。
“那你便先行回宫吧,我让侍女陪你回去。”
这句话倒是让昭君眼前一亮,她在这像根木头一样杵着,等的就是王兄的这句话。
皇室的宴席哪有老百姓的夜市好玩啊,更何况她都跟李白说好了。
但昭君也不能表露出此刻的欣喜若狂,免得惹他怀疑,只能故作镇定地站起身,看似不情不愿的模样,朝着刘邦浅浅地欠了欠身子。
“那…妹妹告退了。”
刘邦点点头,眼中尽是温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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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夷的新年气氛往往要持续数日。
王宫境内不允许放烟花,但民间可以,于是,一片夜空被一分为二,一半天空只有寥寥的星光,另一半天空则被点缀上了烟花的痕迹。
白梅树下,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地靠在那里。
那张俊脸犹如天人,五官精致得仿佛出自世间手艺最为精湛的工艺师之手,他的眼眸中映照出天边的烟花,却显得孤寂而落寞。
“李白——”
一抹纤瘦的人影往他的方向快步跑去。
李白看着那女子朝自己跑来,眼神都光亮了许多,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烟火在其中突然绽放开来,美不胜收。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她轻轻裹在里面。
“晚上风大,你穿这么单薄容易得风寒。”
做完这一切,他又神色黯淡地补充了一句:
“公主。”
昭君扬起脸来,看着远处万千烟火升空的场景,那模样已是等不及了,兴致勃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走,快走。”
说罢便想拉着他赶紧往宫门的方向去。
李白无奈地看着她,手臂稍稍用力,将她又拽回了身边,仔细地替她把披风的带子系好。
“公主,你这个样子,会被人发现自己身份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冰蓝如冰河般的长发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拿出一顶银白色的假发。
“把这个套上。”
昭君愣愣地看着他那一系列动作犹如变戏法一般,犹犹豫豫地把那顶假发接过来,来来回回摆弄了一阵,好奇地抬起目光看他。
“你从哪里寻得的这玩意?”
“知道你今天要偷跑出去,我便先去闹市替你买了顶假发,免得到时候穿帮。”
李白从她手中拿回假发,一边解释着,一边把假发扣在她的头上,认真专注地帮她把每一处都整理好。
昭君用手轻轻捻着那假发的发丝,微笑着打趣他。
“剑仙大人好细心啊,差点赶上王兄了。”
李白替她整理假发的动作微微停滞住,薄荷绿的眼中闪过一道失落的光芒,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你就那么喜欢你王兄…?”
昭君心无城府地扬起脸,丝毫没有听出他这句话里内含的心酸,倒是毫不掩饰地点着头,笑眯眯地道:
“是啊,王兄很优秀,我喜欢优秀的人。”
李白的眼中完全失去了光采。
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叫嚣着提出疑问。
那如果…我比他做得更优秀的话,你会喜欢我吗?
又或者说,重新喜欢上我呢?
他静静地松开她头上的假发,看着那银白的发丝如流水般从他指间匆匆溜走,她说的那句话不断地在他耳畔回荡,令他嫉妒得难受。
她也曾是他所拥有的人啊。
曾经虔诚地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人啊。
李白的眼角被泪水浸得湿润,他偏过脸去,不想被她察觉出异样,努力地缓住了声音。
“走吧,夜市这个时候正热闹呢。”
他朝梅花树的另一侧扬了扬下巴,昭君这才注意到树上还拴着一匹枣红色的马。
她惊喜地扬起眉,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要骑马去吗?”
“不这样的话,一会宫门那里过不了关。”
李白看着她紧张兴奋的神情,了然地笑了笑,“喜欢骑马?”
昭君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继而面露出惋惜的表情。
“可惜王兄不让我学,说怕我学不会,反而还摔着。”
“我护着你,定不会让你摔着。”
李白弯腰解开了系在树上的马绳,牵着那匹枣红马走过来,拍了拍马鞍,继而看向昭君。
“公主,得罪了。”
昭君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俊美的男子就将自己拦腰抱起,视野一片天旋地转,自己就已然坐在了马上。
心跳瞬间开始加快,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
她的脸颊顿时升起一片红晕,手指本能地抓紧了缰绳,加快的心跳还未有所缓和,李白就熟练地翻身上了马,胸膛贴紧了她的后背,将她圈在怀里。
昭君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下意识地将脸往披风的兜帽里缩了缩。
李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分外动听。
“公主,准备好了吗?”
C.8
新年间,民间的夜市向来都是气氛最热烈的地方。明明入了亥时,小贩的叫卖声却依旧此起彼伏,摊位上售卖着一些昭君从未见过的小玩艺,尚在龆龀的孩童手中举着糖人儿,嬉笑着从路径中央飞奔而过,欢笑声顺着夜风飘了很远。
昭君裹着披风,银白的假发随意地披在脑后,转身盯着那些孩童手中形状各异的糖人儿看了许久,随即扯了扯李白的衣袖。
“李白,我也要那个。”
李白瞥了一眼那几个孩童的背影,知道这位一直养在宫中的公主定是没见过民间的吃食,便忍着笑,故作镇定地提醒。
“那个是糖人,是小孩子吃的。”
昭君眨巴了一下眼睛,脸颊上微显出尴尬之色,却镇定自若地继续坚持下去。
“…我还是要吃。”
不敢直视那双薄荷绿的眼睛,怕他会露出嘲笑自己的眼神,昭君便索性不看他。
李白眼中漫了笑意,从她手中抽走了手帕放在手心,隔着那层单薄的布料轻轻拉住她的手。
他手指的温热透过那层薄料缓缓地传至她的手心,昭君眼中的光芒轻晃了一下,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听到他轻轻地开了口:
“走吧,去找卖糖人的摊子。”
罢了,昭君想着夜市也是拥挤,若不如此怕是要跟他走散,便也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了。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手帕默默地牵着手走在长街上。男子英俊挺拔,女子沉鱼落雁,看似仿佛是兄妹,说是夫妻却也不为过。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纷纷回头打量他们一遍,年轻的女子见到李白,更是忍不住搔首弄姿一番,时不时地用嫉妒的眼神瞪着昭君,见李白毫无反应,便又失望地离去。
昭君自觉有些好笑,便侧过脸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李白,眼中的笑意如星子般溢出。
“剑仙大人的女人缘果真不一般。”
听出了她这句话里八卦的意味,李白表情稍稍一僵,微垂下脸,栗色的额发低垂下来,遮挡住了那双薄荷色的眸子,将眼底的那丝落寞遮掩得很好。
因为不在意他,所以她不会有醋意。
“公主…我不在意那些…”
“李白李白!那边!”
昭君欢快的声音又将他低沉的情绪重新拉出深渊,她隔着手帕抓紧了他的手,拽着他往一旁的小摊走去,李白草草地朝那摊面扫了一眼,原来是卖烟花的。
他看着她兴奋的模样,想起方才某人还吵着嚷着要买糖人,这下又被烟花吸引了注意力,便略带无奈地提醒她:
“你刚刚不是想买糖人吗?”
昭君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地反问他:
“难道你不想放烟花玩吗?”
“…”跟他想不想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她想玩。
李白无言地看着她费力地挤过围观的人群凑到那小摊面前,那瘦弱的身躯单薄得如一片落叶般,他只好跟着她挤入人堆,站在她的身后护住她。
有时候他想,若是能一直这样站在她身后护着她也是好的。
不管她眼里会不会有他,只要他能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她,就像曾经的她执着地守着他一样。
他看着小贩在不断地跟昭君介绍着每种烟花,她的脑袋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似懂非懂,最后买了紫色的烟花,宝贝兮兮地抱在怀里。
李白拉着她往大街上走,他们需要找一个空旷的空地来放烟花。他侧过脸看着她一脸美滋滋的微笑,不由得也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唇角也跟着露出一丝微笑来。
“为什么选紫色的?”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昭君的脸颊染上一丝微红,微笑里更是带着少女专属的羞怯。
“紫色…让我想起了王兄的眼睛。”
远处,快速升空的烟火在夜空中如一朵鲜花般绽放开来,照亮了半边天。
而那一刹那,李白的世界瞬间灰暗。
他在这一刻忽然恶毒地希望,刘邦能永远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最后被她淡忘。
可下一秒,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卑劣。
李白强迫自己看上去一副淡然的神情,太阳穴却是青筋凸起,他看着她怀中的烟花,控制着自己内心逐渐暴躁的情绪,却感觉自己一秒钟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李白,你看——”
她惊喜的声音猛地将他拉回现实,李白有些恍惚,被她挽住了胳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不远处挂满了木牌的架子。
晚风轻拂,那些木牌被吹得轻轻摇曳,那幅画面极是好看。
“那是什么?”
昭君是从出生起便养在宫里的,不懂北夷民间的风俗人情,自然而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经过身旁的老妪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又释然地一笑,好心地解释,“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这祈福架上的木牌都是祈求这一年平安顺遂的,在木牌上写一个愿望,挂在祈福架上,就可以成真。”
李白扫了一眼她那满脸跃跃欲试的神情,了然地挑了挑眉。
“想挂吗?”
昭君连忙点头,满脸放光,“愿望可以成真呢,我想试试。”
老妪目光在她和李白之间打量了一遍,和蔼地微笑起来。
“你们这对小夫妻,倒是可以求子呢,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了。”
昭君表情一凝,脸颊泛起尴尬的粉红,连忙纠正:
“我们不是…”
“正正好的年纪啊…有大把的光阴呢。”
老妪以为她只是在害羞,便也不逗她了,一边笑一边杵着拐杖绕过他们,还长长地感叹了这么一句。
李白原本还想偷乐,昭君却突然回过头来,一脸窘迫地瞪向他,他也赶紧调整表情,装作出一副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李白,你要写牌子吗?”
昭君转移了目光,看向那祈福架,架子下的人们簇拥着往上面挂着木牌,她眼神闪烁不定,又带着些许落寞地垂下目光。
“我的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李白怔怔地看向她,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是啊…刘邦是她的亲哥哥,永远都是,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那种近在咫尺却什么都得不到的感觉,他能感同身受。
李白轻轻地抿住了薄唇,手指隔着手帕默默地抓紧了她的手。
“放了烟花…就回去吧。”
她抬起睫毛,看着那一片被烟花的光芒照亮了的夜空——
那满眼绚丽的色彩,可望而不可及。
果然还是把那抹光芒留在身边比较好吧。
昭君的唇边绽开一丝苦笑,手指轻轻地将他的手回握住。
“不了。”
她一只胳膊抱紧了烟花,小心翼翼地把它护在怀里。
李白不解地垂下脸去看向她,她却正好仰起脸来。
他不偏不倚地撞进她眼中那抹海一般的蔚蓝,不由得看得有些失神。
昭君朝着他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们回去吧。”
C.9
寝殿内,外域进贡的地毯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群人。
不是他们过于胆战心惊,是殿内的气氛实在是太让人窒息,而坐在正殿的男人满脸都是寒意,让人退避三舍,他们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生怕一个不注意,小命就不保了。
侍者端了茶上来,遇到刘邦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吓得心惊胆颤,连忙屈膝跪下,颤着声音道:
“回禀陛下…公主身边的贴身侍从李白刚从宫外回来,还带了个女子一同回的宫,说是公主吩咐他们俩出宫办了些事。至于公主现在在哪…奴才就不得而知了…”
刘邦舔了舔嘴唇,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睛。
他的目光朝那群跪在面前的人身上冷冷地一扫,嘴里干脆利落地迸出两个字:
“下去。”
那几个侍女如释重负,连忙磕头谢恩,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刘邦从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似乎是品到了意想不到的苦味,便又皱着眉头放了回去。
“你也下去。”
侍者一愣,觉出了他内心的烦躁,颤抖着行了礼便端着茶后退,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没走几步却又被他叫住:
“把殿内的烛火都灭了。”
侍者有些困惑,不知这是什么奇怪的吩咐——宫中向来是等主子们入睡后才会灭烛,现在还没到灭烛的时辰,更何况公主都还未回宫。
但陛下的吩咐他又不敢不从,更不敢过问,只好照办了。
少顷,偌大的寝殿完全黑了下来。
殿门在侍者离开后轻轻合上,寝殿内最后一丝光线也被严实地阻隔了。
刘邦靠在正殿的坐榻上,一手撑着下巴,轻轻阖上双目,开始养神。
——————
李白将骏马牵回了马厩,负责照看马匹的侍者赶紧迎上来牵马,见他是公主前不久亲封的贴身侍从,前途怕是不可估量,便谄媚笑着奉承了几句:
“李大人,这马跑得可还快吧?”
李白瞥了他一眼,“还行。”
他想着昭君还在外面等着他,也没跟那侍者寒暄几句,草草地就摆了摆手,转身就往马厩外走。
“我先走了。”
“诶好,李大人走好。”
李白厌恶地皱了皱眉——当初在长安得女帝赏识的时候,那些人也是这般奉承。
所以说,他才讨厌官场,生死荣辱,全在一人一念之间。
可是如今,他却愿意留在她身边,留在宫廷内,哪怕被一条条严谨的宫规束缚了。
一出马厩便看到站在不远处梅花树下的窈窕身影,他烦躁的心情瞬间一吹而散,恨不得立刻如一阵风般去到她身边。
昭君还在摆弄着头顶的那截花枝,余光瞥到他终于从马厩里出来了,立刻回过头,万分烦恼地指了指自己头上这顶银白的假发。
“这个…可以摘了吗?”
她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像极了撒娇的小女孩。
李白正想笑话她,这假发原本是顺利回了宫就能摘了,但他觉得她银白的头发也是很好看,有一种清冷厌世的惊艳美感,便故意没有提起这件事,没想到她真的老老实实地戴了一路。
他隐忍住笑意,这才说,“自然是可以的。”
她便一刻也不等,赶紧就把假发取了下来。
一头冰蓝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发线笔直,却被假发折腾得有些凌乱。
李白伸手替她整理头发,她却敷衍地摸了摸头发,将手中的假发塞到他怀里,似乎忽然联想到现在时辰大概也不早了,便略带惊慌地开口:
“糟糕,我得赶紧回去了!”
万一王兄兴致大发,临时从宴会上脱了身,顺道去她寝殿找她,却发现她不在殿内,那就惨了。
想到这些可怕的后果,昭君还有些后怕,说完便转身想跑。
李白本能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下一秒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连忙松开了手,目光失神地看着她。
“那…公主,我送你回去。”
——————
回寝殿的路上,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李白在心里不断地懊悔方才为何那么冲动在眼神里流露了感情,她那么聪慧一个人,怕是察觉到些许了,才导致此时此刻的气氛如此尴尬。
他正思忖着如何将气氛缓解一点,她的声音却冷静地及时响起。
“我到了。”
李白迷惘地抬眸,看着她宁静的侧脸,本想张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嗯…你进去吧。”
“李白。”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声音却冷静得出奇,那样风轻云淡的态度,反而让他感觉,她在疏远他。
昭君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脸去看着他,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这些天我会一直待在宫里,宫中戒备森严,也不劳你贴身保护我。你便去其他地方走走吧。”
李白听出了她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这便是要与他暂时生分了。
他眼中带着一望无垠的哀伤,却只能隐忍着内心的忧伤,顺从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遵命,公主…殿下。”
那夜的星光也是那般清冷。
他长跪在那里,低垂着头,心脏像是被她亲手割掉了一块肉,那种痛蔓延得太快,连四肢都麻木了。
她转身走了。
——————
昭君提着裙子转身朝殿门走去,却见平时驻守在殿门口的侍从也不见了,而从窗户往里面看,殿内也没有点灯,漆黑一团。
她
她吓得本能地想把那人推开,却被那人紧紧地拥在怀里,昭君原以为是殿中进了逆贼,正想张口大声向外面的李白呼救,想来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走远才对,然而一个音节都还没发出,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王昭君,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