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歌静静地坐在椅上,青瓷茶杯中,碧绿的茶水散发着清香。
身后的玩偶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元歌面前鞠了一躬,嘴角勾勒出一抹暗笑。
“我们有客人来了。”
紧闭的木门被一脚踹开,木门痛苦地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
来人一身白衣,栗色的短发遮住了脸,一柄长剑抵住了元歌的脖子。
来人声音低沉。
“她在哪?”
元歌手指一挑,傀儡迈着步子有来,手臂拍上了李白的肩膀。
“不知李公子说的是哪位?”
“王昭君!”
李白低吼,剑刃与元歌的脖子更近。
“走了,去哪我也不知道。不过,她或许永远不会回来......”
“你把她怎么了?”
“嫱姑娘?”
傀儡把李白按在座椅上。
“李公子到此地一定废了不少功夫吧?不如我们先算算帐,你弄坏了我多少机关。”
“钱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我只想知道王昭君在哪!”
“李公子找错人了,我只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她留在这对我是个麻烦,我只是稍加点拨,既是对我有利,也给她指了条生路。”
“什么?”
感受到李白的目光,元歌皱了皱眉,轻挑手指,傀儡把一分文书摆在李白面前。
李白翠绿的瞳孔猛然放大,冷汗席卷全身。手指在薄薄的几张纸上一遍遍快速划过,发出沙沙声。
元歌早已闪在一边,颇为有意地看着那纸张被撕的七零八碎,四散纷飞。发出不经意地冷笑。
李白目光呆滞,眼瞳如万花筒般,万般表情交错,脑中突然一整轰鸣,无力地瘫软在地。
“李公子真是可怜,连爱人是谁都不清楚。被欺骗的感受如何?”
残碎的白纸上依稀的写着几个大字——“王嫱,血族后裔......纯血种族,极危险,诛杀之。”
雨蒙蒙地下,有了一段历史的青砖反射着亮光,原野里,屋顶上蒙着一本薄纱。
水珠滴答滴答地从屋檐落下,城外附近只听得见雨声。
李白垂着头,任凭风把淋湿的头发吹散,水珠一颗颗落下来。早已湿透的鞋踩进坑坑洼洼的地面,溅起一脚的泥。
李白默默地彳亍着,已经好久没回青莲居了,甄姬走了,昭君...或者是嫱,也走了。太静了......压抑地让他快喘不过气。已无暇顾及眼前的雨景,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一把整齐排列的丝线,不小心触碰到了哪一根,所有的就全部缠绕在一起,怎么理都还是乱。
雨幕中突然传出了女孩的笑声,一辆马车旁站着三个撑着伞的女孩,有说有笑。
李白一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三个人——王昭君、甄姬,还有孙尚香。他极力眺望,期盼着躲在伞后的是那张脸,那张朝思暮想的,带着一点冰霜的脸。
突然,一个女孩发现了李白,惊叫一声,连忙把自己藏在伞后。另一个也是同样的反应。
不对...都不对,还有一个,会是她吗?
第三把伞的主人缓缓转过身,她的眸子清亮,宛若万年的琥珀闪耀着光泽。
隔着一层水雾,李白看不太清,那双眸子和她一样楚楚动人。
不...不是她。
李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转过身去,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个女孩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脸上却泛起一道红晕。
长安城外,一座小小的屋宅在雨中静默着,门上的匾额写着“素宁阁”。
三座小巧别致的楼阁并立,淡雅的檀木散发着清香,精致的雕花窗户正对着一片开阔的湖面,湖的四周被几座大山环绕。
春天山花遍野,夏天荷花盛开,秋天枫叶似火,冬天大雪满山,银装素裹。
住在这屋子的主人,只需轻轻推开窗子,便可观四季景色。昂贵的檀香木及墙壁上各大名家的字画足以现实屋子主人地位的尊贵。
正中的一间屋子传来女孩们的笑声,三个女孩端坐在各自的铜镜,身边的侍女们不停地从珠宝盒中拿取钗饰装扮她们。
“行了行了,你们退下吧。”
一个女孩嘟囔着嘴,把侍女们纷纷打发出门。
“爹爹可真够偏心的,我这个月的钗饰还没送来。”
“行了,你就不要抱怨爹爹了,你的钗饰是我们中最多的了。”
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孩笑着打趣道。
“大姐,你还好意思说,爹最偏心的就是你。”
女孩子不满地坐到一边。
“从何说起?”
“妲己姐姐,爹爹才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对方可是李府的李大公子。不仅武艺高强,才华横溢,还得到皇帝的赏识,你以后的快活日子多了趣的,哪像我们。”
女孩无力地叹了口气,用手指在木桌上画圈圈。
“三妹说的不无道理,姐姐要是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妹妹们呐。”
“对呀对呀,大姐,要是以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可得带来让他学叫小姨。”
“真是的,说什么呢!”
妲己转过头去不理睬她俩。
“看看看,还害羞了。”
妲己忙遮住自己微微发红的面颊,却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三年前和父亲参加皇宫的盛宴,宴会上那个舞剑作诗的白衣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光是他的风姿翩翩,诗赋徜徉恣意,面对朝中大臣镇定自若,眉宇间的自信更是气宇不凡。她只得睁大眼睛远远地向他望去,只消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这是第一次,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心底的情愫泛开。
“只是...大姐,我听说这李公子平日里不近女色,大姐去了会不会受委屈啊。”
“二姐,你这就多虑了。我们大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什么李公子王公子的,还不败在大姐的石榴裙之下。”
“你们两个就别贫嘴了。”
妲己笑了笑,拉了两个妹妹的手放在膝上。
屋外的雨正潇潇的下。
李白几番无奈地在院子里穿行,口里不知何时已叼了一枝梅枝。
小院里繁花似锦,花朵有的隐藏在绿叶的缝隙中,有的在枝头最显眼处怒放,倾吐芬芳。只有那个老梅树孤零零地站着,她母亲最先种下的,是这里的元老,却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百花争艳,自己却从不吭一声。
树下那个小小的身影在他眼前忽隐忽现,他不敢闭眼,只能远远地观摩,生怕一不留心,她又会在眼前消失不见。
即使早就知道她不在这,那个人已经从他的世界永远消失。
可你又为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呢?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他也不清楚,想多了只觉得心烦,一个翻身越出了院门。
李府比平时热闹了许多,他知道这是在为他的亲事做准备。
青莲居旁新搭了一间小屋,这是用来存放缎料的地方,只是此时下人手中的缎子进屋后又拿了出来。
他颇为奇怪地走近,挑起门帘,一群端着盘子侍女正围绕着一个女孩转圈,每个盘子里各放了一匹精美的绸缎。
不用说,这是未来的新娘在挑选嫁衣的布料。
见了李白,女孩散了周围的侍女,走到李白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苏妲己见过剑仙大人。”
是你?
李白忆起,这是他那天在城外湖边见到的撑伞的女子。
“小女子正在为成亲挑选布料,有一件中意的,还请剑仙大人过目。”
以为侍女递上火红的绸缎,上面秀着精美的梅花图案。
“用梅花作底,不知剑仙意下如何?”
来时打听过李白从外地买了梅树苗,又见了他嘴里的梅枝,妲己早有了准备。
刺绣全是京城最出色的绣娘秀的,上面的物体却真像活了一般,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清香似乎扑面而来。李白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良久,发问道:“你......也喜欢梅花?”
“小女子不才,年少时念过几本书,也知梅花是寒岁三友之一。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妲己自信地念出李白的诗句。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明媚似水,仿佛有微波荡漾,恰似春日第一抹暖阳,可以把人的心融化。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李白出了门,妲己的眼睛和她颇为相似,只是再找不出那份冰霜般默然的神情,凛如寒冬,冰天雪地中却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心底的柔软总被坚硬的外壳包裹,蔚蓝的眼珠埋藏着深深的忧伤。
妲己喜欢梅花是因为它的倔强动人,可她不知道的是——我喜欢梅花,只是有个姑娘说过梅花开的季节,她的家乡,花瓣带着甜味儿,梅雨纷纷扬扬。
鞭炮声格外响亮,李府门口灰色的烟雾滚滚。
李苏两家为显示财气,每家在李府中各搭六个棚子,今日合伙包了全城的酒馆,百姓的所有消费一律算到府上。
府里,达官贵人及家眷络绎不绝,纷纷送礼,前来祝贺。端茶送水的下人人来人往,每个屋檐下红灯笼挂满,处处喜气洋洋。
李白站在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红衣垂到脚裸,头上原本散乱的碎发被整齐地挽在了脑后,脸色苍白,两颊已没了血色。
今日的自己早没了桀骜不驯的气质,有些像个书生,衣冠楚楚,斯文儒雅。
反倒不像是自己了。
门外有下人呼唤他去行礼了,李白一路跟着,走向了那座辉煌的礼堂。
长辈们坐在正中央,旁边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像一群蚂蚁似的望着他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走向屋内。李、苏两大家长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两人中间放了一张木桌,红色的桌帷垂下,墙上挂着红底的金色“囍”字,字体上镀着金子,在烛光下闪烁着刺眼的亮光。
慢步走到家长前,听着傧相的喊声,双膝跪下,头触碰到了地板,一片冰凉。
拜完堂后,一个一个地向来客敬酒,有意无意地听着各种近乎谄媚的祝福,微微点头,或者回应几句。每次只是轻轻抿一口酒,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吐掉。
他不愿喝太多,喝多了总会想起一些人一些事,一些不该想起的人和事。
走过了一个个棚子,天色已经暗了些,在无数张相似而又陌生的脸中却迟迟没有看到韩信的身影。
他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吗?
入夜,他在几名提着灯笼的下人的陪伴下回到了房中。
房里的其他零散物件早已被搬去,床已被换成一张大床,上面装饰着琉璃,佳人盖着红盖头,坐在红色丝绸织成的被子上。
李白走近,站在床边犹豫了很久,刚伸出手,轻叹了一声,转身朝门边走去。
“剑仙大人。”
他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贴着喜字的木门。
“剑仙大人,妲己是否该唤大人‘夫君’了呢?”
背后的声音如羞答答的玫瑰,酥软地可以把人的心麻醉。
语言里透露着一丝期待。
“妲己等您很久了。”
李白伫立在门前,身后的烛光和面前的黑暗被木门阻隔,形成光与影的分界线,而他此刻正站在这道分界线上。
良久,终于有了回应。
“时间不早了,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李白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又轻轻地合上了。
妲己掀开盖头,揉成一团摔在地上,涂着胭脂的脸上还留有着刚流下的泪痕。
李白走入院子,微风吹来,带着一丝水汽,让他干涩的喉咙微微有些好转。
他坐在院子里,静沐着月光,望着空荡荡的坪场发呆。
一道阴影从头顶上空略过,熟悉的带着一点嚣张的声音传来。
“嗨,太白兄怎么在院子里乘凉?需不需要本公子的收留?”
李白仍坐在原地,对着歪坐在墙上瓦片的人道:“你怎么来了?你爹不把你关在家里?”
“我爹是想关我来着......不过那么多次了他也没一次成功。我本来是不想来,谁叫正缺个人一起喝酒。怎么样,一起吗?”
李白嘴角微微上翘,翻身越上墙,和韩信坐在一起。
“重言公子这是要我逃婚?”
“逃婚算什么,我们之前不用总是一起逃课的吗?”
“那是你非拽着我一起——”
李白顿了顿,接着说,
“不过,这次我挺你。”
小酒馆的隔间里,李白和韩信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或者说,是狼吞虎咽。
韩信埋头舔着碟,忽而又抬头,一拍桌子,喊着:“小二,我的菜呢?怎么这么慢!”
店小二匆匆端着一盘从厨房端出来的牛肉,上面还冒着白烟。
韩信一把抓过,继续埋头大吃。
小二走出隔间,默默地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
这两货也太能吃了吧,都不知道陆陆续续送了第几盘了。能吃不要紧,可这样一来厨师的人手就不够了,店里还有其他客人的生意呢。
不过他还是什么也没说,看着两个人的衣着,绝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身后又传来了呼喊声:“小二,我的菜呢?”
一顿饭吃了许久,两人才停下筷子,韩信还在舔着碗里的油汤。
“行了,别吃了,都快把盘子吃进去了。”
李白不冷不热地说道。
韩信把盘子随手一扔,靠在椅子上,椅子被震起。韩信打了几个饱嗝,慵懒地坐着,接着又抱怨道,
“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本公子至于这样吗?”
李白微微垂了眸,说道:“这顿饭我请。”
“当然得你请,我看这半年的饭钱都包你身上了。”
韩信说完,打了个哈欠,把五张椅子并在一起躺下。
这几天,李白一直去朝廷接任务,所以和韩信一起到处奔波,几个任务连下来往往都是精疲力竭。
这样想来,还真是对不住他...
迟迟没有听见韩信的鼾声,李白眉毛一挑,随即跃起,躲过了韩信的突然袭击。
“切,又是这样,真没意思。”
韩信弹了弹李白的肩膀,又继续返回去睡觉。
“我说太白啊,你突然接这么多任务,不是想找个理由不回家吧?”
李白敛了眸子,有种说谎的小孩被揭穿的感觉。
“对我来说,家已经不是家了。”
“我劝你当初不要答应,现在知道后悔了。你那个父亲的话有那么重要,让你不得不从?要我说你就要说不,李府的未来,家长的脸面和你有屁大点关系!”
“我是李府的人,怎能说没有关系?”
韩信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李白的眼睛。
“你告诉我,你喜欢李府吗?”
李白犹豫着,头微微垂下。
“你喜欢王昭君,对不对?”
像听到禁忌一般,李白的瞳孔猛然骤缩,随后把头转到一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这个她既是王昭君,又是妲己。无论是对谁,他都没法面对。
“你还真是笨。”
韩信背着手,一副感慨万分的样子,“人生在世,重要的人也没几个,要是遇到了,就且行且珍惜吧,为了她,坏几次规矩,甚至和天下为敌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白思索着,“那...怎样才算是重要的人呢?”
韩信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睛望着窗子,却露出一副少有的正经。
“大概...就是在你临死前想到的人吧。我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几个人追我,我当时以为自己快死了,可是突然想到了我娘,她那么大年纪了,要是没了我......所以我当时就哭了。”
“是这样吗...”
“你要是觉得对不住妲己,就回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只好一拍两散。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怕嫁不出去?这对你们两个都好。”
韩信回头,屋子里已没了李白的身影。
韩信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能不能结束就看他自己的了——
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
妲己的手死死地攥住薄薄的小册子,望着李白消失的地方。
夕阳已慢慢地下沉,天边只剩下几朵浮云。
“夫人。”
一旁的小侍女急忙赶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立在她身边。
“我自幼有父亲派的先生教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我哪点比不上那女子?”
“夫人说的极是,夫人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苏家的势力连李家也要忌惮几分,全城又有哪个女子敢和夫人作对。”
妲己握紧了拳,大眼睛紧闭后又睁开。
“你说的对,这全城又有谁敢和苏家作对。从小我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你知道吗?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不会再回来。”
“逝者如斯......”
“我从前遇见过一个女孩。
忆往昔,鱼跃波青莲,香乱舞衣风。一声长笛,红叶纷落而诗声不绝。不知是命运拨错了哪一根弦,这终是场不该有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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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合上书,眼前的一缕烛火在微微荡漾,他长长的影子在书页上投下阴影。
屋里有些闷,困意袭来,他起身,正准备吹灭那烛火,却又迟疑了。
打开窗,一股凉风猛地冲击有些头昏脑涨的他,连同桌上那微弱的烛火,也在风中疯狂地漾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白默默走到屋子的角落里,青莲剑静静地躺在那里,手指触碰的瞬间,他惊异于指尖的粗糙感。
剑是多久没有出鞘了?都上了灰。
练剑本来是从小到大的一种爱好。
不知从何时起已忘却了,还是手臂早已麻木,舞不动了?
放下剑,李白转身注意到了桌上小册子露出的一角,抽出来,纸张有些陈旧,已经发黄,纸上画着一个女孩,左上角还点缀着一朵墨梅。
李白手指有些颤抖,册子上的小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伸手轻轻触碰到了画中人的脸庞,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是谁?”
原来过了这么久,连画上的人都忘却了。
犹豫了一会儿,画纸连同那本册子落入火中,火种得到了养分,拼命地往上窜,纸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过去的,该忘却了。
“夫人病了,请您去看看。”
正在吃早饭的李白放下碗筷,跟着下人到了妲己的房间。
妲己躺在床上,一旁的侍女正服侍她吃早饭。
看到李白来了,她紧皱的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招呼让李白在床边坐下。
“怎么了?”
李白问一旁的小侍女。
“夫人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咳的厉害。”
“那我去请大夫。”
李白刚起身就被妲己拉住,“夫君别走,刚刚大夫来过了,开了些药,只是味苦。”
“嗯。吃了药病才好。”
李白答道。
“药虽苦,奴家倒不怕,只是最近一直心口疼,头闷的厉害,夫君可知为何?”
“太白不才,对医术尚知甚浅。”
“这病啊,光靠药是治不了根的,关键是靠心,心一旦敞开了,这病自然好。”
“是吗?”
李白低头看着左胸口的位置,原来自己也已病入膏肓了。
“那要怎么做?”
“这不难。我知道城外的一个地方,风景很不错,只是地势陡峭,不知夫君明日可否陪奴家前去赏赏风景。”
“明日我会备好车轿,你好好休息吧。”
侍女服侍妲己睡下后,李白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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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李白和妲己出发。
天色微明,一行车轿从李府出发,路上没有行人,长安城还陷入沉睡,没有人讲话,车夫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中还夹杂着轻微的咳嗽声。
到了山脚下,入眼的是一端崎岖的小路。
车夫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拉起绳索,改换更轻便的轿子托起妲己慢悠悠地上山。
李白一人走在最前,执行朝廷的任务,经过多次的磨练,这点路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在小路上走着,对于两边奇形怪状的树木他无心欣赏。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李白一惊,环顾四周,身边却没有任何人。
不知为何,心里有阵失落感。
不,应该是有人的,应该有一个人和他结伴同行,却被他丢在了后面。
可那个人是谁呢?自己又为什么要丢下那个人?
李白停在了原地,思索着,许久,原路返回。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要回去,总有一个地方,总有一个人在那里等他。
下到了山腰,李白停住了,然而,这里却空空如也。
突然,他离开小路,往旁边的灌木里去。越过密密麻麻的乱石杂草,越往上走,一种压抑在心里的感觉就越强烈。
是的,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就是按这条路线。
一路向上,到达了一块空地,头顶还是一片深蓝色,月牙渐渐被光掩盖。
李白倚着一棵树坐下,等待着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暖洋洋的霞光照射在他脸上,痒痒的,有些倦意。
一片巨大的湖面倒映着云彩,平静的水面上泛着雾气,远远望去,水天一色,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双臂拥抱眼前的一切。
李白恍惚地看着四周的景象,一切像一幅画卷般舒展开来。
画的尽头,坐着一个姑娘,她静静地坐着,坐在他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景色。
一边的李白也看着她,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梅香味,仿佛刚出浴一般,连微风中也带着香甜。
她是属于这里的,仿佛自天地而生。
突然,女孩转过头,清澈的眼瞳中倒映着他的影子,缓缓地,向他伸出手。
李白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接近她时,触碰到的却只有空气。
女孩的脸慢慢地变得暗淡,变成一副画,落入火焰中燃烧。另一边,是白衣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等一下!”
李白急地大喊,探出手要抓住那张画。
画在火焰中燃烧,带着那个女孩,逐渐化为灰烬。
“不要!”
记忆中的那个人的影子渐渐清晰。
李白竭力喊出那个遗忘了很久的名字。
“不要走,昭君!”
李白猛地睁大眼睛,入眼的却是停下的轿子,在一旁喘气的车夫。
面前还是如梦如画的美景,只是旁边坐着妲己,脸色似乎不太好。
“夫君,你醒了?”
“嗯。”
李白点了点头,呆呆地望着前方,心里仿佛失了哪一块,空落落的。
所以只是场幻梦......
“你说,如果有天爱的人变了模样,改怎么办?”
妲己诧异地转过脸,意识到李白在同她讲话,李白的表情淡淡的。
“我吗?我没有想过,是哪种变化呢?”
“面目全非,变成另一个模样,或者是另一个人。”
“那么......也许就不会再爱那个人了吧。”
妲己小声嗫嚅道。
“原来是这样...”
妲己望向李白的脸,他面对着她,眼神却绕过她看向别处。
一阵刺痛从心底传来,鼻子有些发酸,但还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滚出来。
“如果你不爱那个人,你还会想他吗?”
李白继续问。
“应该......不会了吧。”
“那你会忘掉他吗?”
“应该会......”
妲己只觉得脑子里发昏,有心无心的回答,每个问题都像炮弹一样直冲她的心头,她迫切地想要快点结束这次的谈话。
“夫君,别问了,你是来陪我看风景的。”
她把李白拉起来,抬头望着眼前的景色。
“夫君你看,多美!”
她用手指着前方,极力排除心中的不愉快。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李白喃喃道。
“你说你能忘了那个人吗,忘不掉呢?”
还是这么不依不饶。
妲己低垂着头,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指甲陷进肉里。
“我不知道...”
似乎是竭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李白听见。
“那......你舍得吗,那么多的回忆,真的可以忘记?”
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妲己慌乱地用手抹去泪水,她不愿让李白看到这样的自己。
抬头,却发现李白一直看着前方,眼神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就像那个雨天,他看见她时,眼里闪烁着的光瞬间熄灭,就像在李家,他永远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次拼命地想要拉进两人的距离,得到的却只有那冷冰冰的几个字。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从一开始她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苏家的唐唐大小姐,却败给了他心里的那个“普通人家的女子”。
“想到她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害怕失去......”
“够了!”
李白惊异地回过头,对上了妲己那双带着哀怨的大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涌出。
“你怎么了?”
“为什么,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什么?”
“昭君。”
“你......你怎么会知道?”
听到这两个字,像是久的伤疤重新被人揭起,李白心里一紧,自己从未跟别人提过,除了甄姬,整个长安只有韩信一人知道这件事。
“你睡着时一直念的人不是她吗?”
李白不出声了,眉头紧锁,眼神深陷下去。
见李白神情严肃,妲己仿佛遭到心头一击,我在你心中这么不重要,还是说我从未进过你的心中?
“为什么!我苏家还配不上你吗?!”
“苏小姐弄错了,在下绝无贬低苏家的意思,只是感情之事并非身份地位所能决定。之前是太白愚钝,辜负了那位姑娘的情意,也耽误了苏小姐的姻缘。这些日子,太白想通了,有些人,一旦失去就会成为终生的遗憾。”
李白说罢,向山下的方向走去。
“在下会向尚书大人澄清,苏小姐不该把时光耽误在我身上。”
“你要去找她?你不是说有些人过去了就是回不来......就成为遗憾?”
“所以在一切太晚以前,不要让一切成为遗憾。苏小姐回答太白的问题太白心中已明了,苏小姐对在下的只是倾慕,并非爱情。”
“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的才华横溢,也不是因为她的倾国倾城,而是她,就是那个人。”
“有朝一日,苏小姐也会找到真心相待的那个人的。”
妲己静静地听着,看着李白的身影越来越远,就要消失在树林中。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山下喊道。
“你难道不怕我父亲?”
“既然是太白的的罪过,就由太白来承担吧。”
声音从山下飘来,铿锵有力。
妲己愣在原地,任凭风吹干眼角的泪痕。
真心相待的那个人...
李白回到青莲居,收拾了房里的几件干净衣裳,又随手捡了朝廷平日里喝酒剩下的碎银。
抓起角落里的青莲剑,细心地擦拭干净剑鞘上的灰尘。
李白锁上了青莲居的房门,望了望门上的匾额,笑了笑,朝祠堂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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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整整齐齐地立着祖先的牌位,炉里还插着点燃的香烛,青烟弥漫。
李白往里走,走到最后的几个牌位中的一个前跪下,望着上面的名字,眼神变得温柔。
“娘,孩儿要走了。您以前用教育孩儿要珍惜眼前,孩儿没有做到,知道现在才明白您的意思。孩儿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姑娘,她很温柔,也很善良,额头有一朵梅花印。我把您的玉佩送给了她,您见了一定会喜欢她的。”
李白说着,朝牌位磕了三个头。
“现在,孩儿要去找她了。”
李白说罢起身,还没到门边,门却被人一手推开了。
李客带着一班人马气冲冲地赶来。
“跪下!”
李客喝道。
李白应声,在李客面前跪下。
“你和那苏家小姐怎么回事,苏尚书都找到府上了,你今天最好给我说清楚!”
“太白与苏小姐此生无缘,还望家主见谅。”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给你定的婚事定错了?”
“家主一片苦心,只是太白无能,配不上苏小姐。”
“你!”
见李白没有服从的意思,几个姨娘互相使眼色,没了李白,自己的儿子就有机会继承李府的家业,谁也不想放过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
“老爷别动气,对身体不好。”
“是呀,老爷还是别和晚辈一般见识,不要惊扰了祖先。”
“你这还是提醒了我。”李客说道,“李白,这里是祠堂,当着众多祖先的面,你说清楚,要么服从安排去给苏家道歉,要么从此滚出李家。”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屏声凝气,李客明白了是要给李白台阶下,他还是不想失去这么个继承人。
在李家,家主说往东谁敢往西?更别说和家主对着干了。
几个姨娘脸色铁青,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这么飞了,自己却毫无他法。
李白冲李客磕了一个头,李客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一些。
“家主,太白不才,辜负了李家的厚望。这个响头是感谢李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这份恩情太白无力回报。太白愿意离开李家,从此不再姓李,也不会在任何事上再牵连李家。”
“你......你......”
李客气的浑身发颤,只是在祠堂不能发作。
“太白兄,李家待你不薄,你可要想好了。”
李原冷不丁地冒出来,眼里带着挑衅。
李白直接从他身边略过,不留一丝痕迹。
“你...”李原气的够呛,大喊,“来人,给我教训他!”
一排家丁手持长棍组成密密麻麻的人墙。
“李白,你敢走?”
李客喝道。
“太白既已不是李府之人,自然不该留在李府。”
说着,手指把剑柄微微推出一节。
锋利的剑刃闪着耀眼的寒光,一股威压袭来,所有家丁都下意识地往后退,识趣地让出一条道来。毕竟谁也不想品尝那把剑的锋利。
青莲剑乃是李寺庙的一位主持作为礼物送个有缘人的,这个有缘人自然就是幼时的李白。谁也说不清这把剑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就连那把剑鞘也是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腐蚀的迹象。
看着李白渐渐走远,李原咬牙切齿。
李白,你没了李家还能嚣张几天?今日之耻,他日必将数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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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走出李府,看着天色为暗,准备找家旅店住下,一块石子突然从屋檐落下,李白躲过,抬头,却见一个梳着红色马尾的少年满脸狡黠地看着他。
“嗨,太白!”
韩信一跃而下。
“你怎么在这?”
“来找你啊。李府那么大动静,我怎么会不知道?”
说着,韩信用手肘捅了一下李白。
“别说,你今天真爷们,我看李原那小子脸都气青了。”
“我现在只是个平民,你和我在一起会有麻烦的。”
韩信却想没听见似得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要出去吗,要不算我一个?”
“别开玩笑了。”
“开什么玩笑?一句话,是不是兄弟?”
李白望向韩信,他一边用一只手摸头,一边朝李白伸出一只手。
李白笑了笑,重重地与他击掌。
“这才对嘛!”
韩信拍了拍李白的肩膀。
“等我回去收拾下行装。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以后我罩你!”
韩信瞟到李白一脸鄙夷的表情,努努了嘴。
“你那什么表情?好心当成驴肝肺。”
韩信走后,李白在旅馆的客房睡下,唇边不自觉勾勒出一抹笑意。
兄弟......
客房里,李白盘腿闭眼,屏神凝气。
“太白,干嘛呢?”
韩信推开门,大步走到李白面前,弯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
“别闹!”
李白喝开他。
“切!”韩信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在李白面前站立,提高了音量。
“李太白,我告诉你我现在很不爽,我们来打一架!”
“你确定?”
李白突然睁眼,只手握拳猛的朝韩信挥来,韩信后退几步,随后一记踢腿袭来,李白跃向空中,翻滚着落地,侧身避开韩信的回弹冲击。
顺手抓住桌上的剑鞘,剑鞘在随着手臂舞动,剑未出鞘,却现剑影,垂帘在影中舞动。
李白回到床上坐下,放下剑鞘。拉开两人的距离。
“有何时?”
韩信解除了战斗时的状态,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鸡腿。
“本想给你的,可惜某人练功太入迷了,我看还是自己吃吧,免得好心当成驴肝肺。”
李白笑了笑,走上前要取韩信的鸡腿。
“等等,我可没说给你。”韩信把鸡腿藏在身后,“谁叫你不领情的?”
“行,是我错了。”
李白从韩信手里接过鸡腿,沏了一壶茶。
“太白,都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了,你说她一个女孩子会走这么远吗?”
“你要是觉得累就回去吧。”
“那怎么行,我是那种不顾兄弟情义的人吗?”
李白敛了眼。
“你何必跟来?”
“这个嘛......怎么说我也是这里最了解你的人。”
“你知道的,王昭君的血统很危险。”
“我知道啊。可血统危险又不是她的错。这人间多的是自诩清高恶人,比起他们,血统算的了什么?”
“我们在朝廷的职责是维护长安的安宁,阻止血族来犯。你真的想好了?”
“早想好了。”
韩信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换做有血统问题的是你,我也一定会放你走的。”
李白笑了笑,“那么感谢韩公子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