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说这天下苍生,是他的毕生。
她再问,若为她,可否留下。
他再摇头,说彼岸有路,此生必达。
她再问,你说你要度化这众生,难道我不是众生吗?
他再摇头,世间众生万千,我怎可因一众生,而放弃这万千众生?
她沉默。
她以为在他眼里,她是不同的,可是,他明明对自己有意,为何却又要对自己不屑一顾呢?可她却不知道,他这不屑一顾有多沉重。
离去之日,她问,若有来生,娶我可好?
他沉默。
他不敢说话,也不能说话,因为一旦说了什么,那边再也没有勇气为了这众生向西再走一步了。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他一生来就知道,这是他不得不去完成的使命,因此,他不得不放下一切,但是,她愿意等他,他也愿意等她,苦苦等待着,轮回过后的再次相遇。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言语形容,粗犷而忧伤。回声的千结百绕,而守候的是,执着。一如月光下的高原,一抹淡淡痴痴的笑。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那悄然而逝,飞花万盏。谁是那轻轻颤动的百合,在她的清辉下亘古不变。谁有那灼灼热烈的双眸,在她的颔首中攀援而上。遥远的忧伤,穿过千山万水。纵使高原上的风,吹不散,执着的背影。纵使清晨前的霜,融不化,心头的温热。她静守在月下,悄悄地来。
直到千帆归来,他拥天下信徒,却不思再向前精进一步,在这世间,活二百一十三岁,圆寂之前,他对着她所在的方向,轻轻说着,来生,我娶你。
那一刻,他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她的到来;
那一日,他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她几生梦中的呢喃;
那一夜,他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她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他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她的指尖;
那一年,他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她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他忘却了成佛,只为在轮回之中,兑现那个诺言。
了空坐下,拿起了装着还有余味的剩茶的茶杯,向口中灌着茶,茶是上好的茶,水是上好的水,沏出来的茶水自然也是香醇无比,可是这极尽香醇的茶喝到了空的口中却全然是一番苦涩,这苦涩,可能来自他的内心吧。
世人苦,方可进寺院祈福烧香,他苦,他又该与谁作思量啊?
茶水流到洁白的僧衣之上,留下道道淡黄的痕迹,了空放下茶杯,半倚靠着躺在了椅子上,了空便就那样躺着,他已醉了,若是一心求醉,又怎么会在乎喝的是不是酒呢?
夜幕早已悄悄的降临,给屋子内带来长久的黑暗,屋内的灯火迟迟没有亮起。
了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那夜,他做了一个关于来世的梦。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
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
伊,覆我之唇,祛我前世流离;
伊,揽我之怀,除我前世轻浮。
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
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我,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
我,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风雨。
予,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思;
予,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曾,以父之名,免你一生哀愁;
曾,怜子之情,祝你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