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说去,那就去。在春寒料峭的二月,四爷忙着恩科的事,林雨桐却被九福晋邀请,去了城外九爷的园子。园子里有温泉,靠着温泉地,种植了半山坡的梅树。春梅绽放,红彤彤一片,远远望去,都像是能染红半边天。
这次受邀的人很多,除了宗室福晋,还有京城勋贵官眷。
九福晋盛情邀请,还都说明了,带着家里的年轻小姑娘来吧。然后大家都秒懂,这是皇家的儿郎们要选媳妇了。早就听说皇后给明话了,不必拘泥等着选秀。若是有各家相看的合适的,两家若是愿意,宫里直接给指婚。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九福晋发出邀请,指明了说可以带着家里的姑娘们一起。那这意思,可不就是相看了。
这可是规格极高的‘选秀’了。好些原本没什么指望的人家,这会子不免都动了心思了。毕竟外任的官眷回不了嘛,原本就京城中位置不显的小官小宦都钻营了起来,没有请柬,叫亲近人家的人带着进来也行啊。自家的出身不行,做不了福晋,侧福晋却是使得的。
所以这邀请函发出去三天,整个京城比过大年都热闹。首饰铺子,成衣铺子,胭脂水粉铺子,生意好的不得了。一个个的都准备的精心的很,把闺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说不准就飞上了枝头呢。
宗室的福晋都带着家里的适婚儿子去了,林雨桐这次出门的阵仗也不小,除了带了弘历和弘昼,还带了养在宫里的三个先帝皇阿哥——二十阿哥胤祎、二十一阿哥胤禧、二十二阿哥胤祜。
二十阿哥康熙四十五年生人,现在可算是不小了。
二十一和二十二都是康熙五十年生人,跟弘历同岁,今年都十四了。弘历都赐婚了,t他们这做叔叔的呢?也确实是该相看了。反正先帝当年给四爷赐婚的时候,四爷也才十三岁而已。不能因为先帝没了,光想着自己的儿子,这些个小兄弟就怠慢了。所以这次林雨桐的主要任务还是给这三个皇弟找媳妇。相看好了,给人家姑娘家早早说好,等到明年出孝再过六礼,等到成亲的时候也都十六七了,不算很小了。按四爷的意思,该到十八岁之后才是最好的。可现在这么规定不现实,慢慢来的。
九福晋的帖子她当时没给回,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去。怕的就是消息提前露出去,叫人更趋之若鹜。
这不,出门的马车外面半点都不显眼,但车肯定是最舒适的。京城的路面也是整修过的,一直到出了城走官道都舒服的很。另外五个少年,也都跟着在马车上坐着。
胤祎到底是大些,又是小叔子,坐在马车口的位置。
车门子闭着,多少还是有点风钻进来。二月的京城还冷的很,林雨桐递了手炉过去,又把小皮褥子递过去叫他搭在腿上。
胤祎受宠若惊的谢了,很是不安的样子。
林雨桐就跟他说话,“之前你一直养病,我跟你四哥的意思也是先把病养好。如今瞧着康健多了,说起来年纪可不小了,以后也得出来当差了。等过两年娶了福晋,搬出去就得自己学着过日子……”
弘昼嘿嘿就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胤祎面色羞窘,“一切皇嫂做主就好。”
林雨桐见胤禧和胤祜不停的朝外面看,知道他们也是闷坏了,长这么大出宫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先帝在的时候他们小,先帝忙着应付这些大了更不省心的儿子们了,对这些小的就没那么在意过了。实在是没那份精力了。等到四爷上位了,这哥哥当家跟亲阿玛还是不一样的。尽管四爷和林雨桐做到了尽量和善,但从他们自身来说,底气不足。弘昼就跟三不五时的出去淘气的,但他们可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林雨桐瞧着心酸的不行,就道:“赶明也在上书房上半天课,其余时间都去宗学吧。也认识认识宗室的人,跟你们的侄儿们多处处……”
三人忙不迭的应是,很高兴的样子。
林雨桐又跟他们说这次来的目的,“……遇到合适的,不妨记下来,回头我跟太后参详参详……”
两人都抿着嘴低头,不好意思说话了。
林雨桐也知道问是问不出个喜好来的,所以才对给这样的小叔子找福晋更犯头疼。出身太好的吧,估计人家家里不怎么愿意。出身稍微低点吧,这姑娘就得格外的出色。以后这开府自己出去过日子,当不起家的绝对不行。像是五福晋,娘家阿玛只是个五品武官,说实在的,在京城这地界,五品算的了什么?但五福晋即便无子,府里还是撑起来了。走出来也没觉得就比妯娌们少了什么。
今儿出来的早,但到别院的时候也都十点左右了。
别院门口的车马都已经被堵严实了,好些人家怕错过了时辰,都住在城外的别院了,没有别院的,都在客栈包了院子,有的甚至是借宿在周围的庵堂里,给了人家一点香油钱。
宫里的马车一般人家不认识,但这九爷的地盘,上上下下眼睛雪亮,一瞧赶马车的人就知道什么人来了。林雨桐这还没下马车呢,九福晋就迎了出来,“……还道是您不来了呢……知道您不想宣扬,就没叫其他人出来迎……”
弘历扶着林雨桐下来,九福晋已经将胳膊伸过来,林雨桐搭着九福晋的手臂,“不用宣扬,我就是出来转转……”
九福晋早瞧见胤祎等人了,叔嫂年龄悬殊大,真不怎么熟悉,甚至都没怎么见过。不过都从宫里出来,又都系着黄带子,不用猜也知道。马上叫了弘晸过来,“……招呼好四阿哥五阿哥还有你三位叔叔。”
叔侄兄弟见面,三两句话就热情了起来。
九福晋带着林雨桐去了早就预备好的院子休整,几个少年进去找同伴去玩去了,林雨桐也不约束,又交代了伺候的人几句,才将人给放走。
九福晋就低声道:“您要是不带人出来,我都忘了宫里还住着这么几位呢。四嫂也是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
“有合适的姑娘没?”林雨桐自己都挠头,“我是知道你的,那蚊子哼哼似得姑娘,你是看不在眼里的。”
“冤枉!”九福晋才不肯承认呢,“我要是八嫂那样的,您说这话我接着。”
林雨桐点她,“她这回来一准不找跟她一样的……”
干嘛总说大实话。
要么说着上面坐着的人太精明的不好呢。心里一点小九九都别想藏着。
两人跟闺蜜似得,说的挺热闹。林雨桐上了厕所,出来又净手净面,这才跟着九福晋一起,去了梅林。梅林中间建造一个三层的亭子,亭子极为宽大,上下三层就如三个大会客厅。早就预备好了,林雨桐不来,这里就没打算开。如今林雨桐来了,自然就开了。安排在最上面的一层。里面地方极大,林雨桐又邀请了众妯娌。
选儿媳妇的,所以一个个的都喜气洋洋,看着下面一个个花骨朵似得姑娘,心情也就不一样了。
亭子的两侧是两个长长的走廊。走廊迎风的一面一排各色花样的玻璃屏风,挡风的很。隔两米就有一个夹起来的篝火,有专门的人在边上照看。上好的木料烧起来带着淡淡的香味,却不见丝毫烟火气。肯定是冻不着人的。以亭子为界,一边是男客,一边是女客。男客这边少年们聚在一起猜拳喝酒掷骰子投壶,女客那边吟诗作对插花斗草的,好不热闹。
梅林里也散落着一些人,有男有女,离的远大致能看清一个身形。但还真有男女隔着树说话的。
林雨桐站在窗户口往下瞧,心里也有几分羡慕。年轻就是好啊!
宗室福晋们上了三楼,一楼二楼就挤了起来,都等在下面,瞧着会不会有造化得了贵人召见。
上面坐着的这些福晋们,有那意向的就提前说出来,就怕谁不知道中间截胡了为这个闹了不愉快就有些划不来了。
大福晋张佳氏叫林雨桐帮着看,“……那个穿着嫩绿披风的,辉和氏……”
辉和氏?
“这可是老姓了。”林雨桐做了两辈子大清皇后,这些东西还是知道的。它源于金国时期女真辉特部,是满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
见林雨桐没有不满的意思,张佳氏脸上马上就带了笑,“这姑娘是辉和·谈台的曾孙女……”
辉和谈台?林雨桐在脑子里扒拉这个人,这人是清初期满洲正红旗人,世居富尔坚哈达,大概在辽宁西丰附近,这人最开始出道是以七品官职从征吴三桂,因为战功卓着,叙功时被授世袭骑都尉。
世袭的官职,府上肯定还是骑都尉。出身不高,武将家庭。
林雨桐点点头,心里大概有几分明白,直郡王怕是不想跟太有权势的联姻。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了这么一家人。这姑娘的曾祖父已经不在了,袭爵为的是他的祖父,她父亲又是次子,那这爵位将来还是传不到这姑娘的父亲身上。等过两年,也就是个普通的旗人人家。她心里叹了一声,却夸张佳氏的眼光好,“姑娘瞧着能干就行。咱家这样的也不需要锦上添花……”
八福晋就听的只撇嘴,好?好你怎么不给你家的儿子找一个回去。不就是怕背上不慈的名声罢了。
几人说的正热闹,楼梯就被踩的咚咚咚直响,这是有人上来了。
没人通报还敢上来,这谁啊。
结果一上来,就叫人眼前一亮,好漂亮的一个蒙古小姑娘。一头的小辫子坠着玛瑙,身上是胭脂红的蒙古袍子,脚下一双红色的小马靴,腰里缠着黝黑的马鞭。
这样子众人都愣了,还是十福晋斥责道:“萨仁,怎么莽莽撞撞的,像个什么样子?”
原来是十福晋的娘家人。
小姑娘收敛了一些,团团的抚了抚身,就撅着嘴站在十福晋跟前去了。
林雨桐问:“是博尔济吉特氏?”
十福晋摇头,“不是侄女,是外甥女。是臣妾姐姐家的女儿,鄂勒特氏……”本来是给自家儿子弘暄找的,年前就打发人接过来想叫俩孩子培养培养感情,结果两人是见面就掐,她都烦死了。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推了小姑娘一把,“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请安。”
小姑娘好奇的瞧着林雨桐,“主子娘娘瞧着比姨妈可年轻多了……”汉话说的很好。说完见十福晋恼了这才吐了吐舌头,跟林雨桐行礼,瞧着倒是规规矩矩的。
林雨桐就知道这姑娘的身份了,“是多罗郡王家的格格吧?”
“是呢。”小姑娘笑眯了眼,瞧着胆大又活波的很。
林雨桐就叫碧桃给了赏,“拿去跟小姐妹玩去吧。”
小姑娘嘟着嘴,“可是有人老缠着我,讨厌的很。”
这话一出,顿时就哄堂大笑。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跟京城中的这些闺秀又都不一样,有小伙子喜欢这很正常。
九福晋就道:“萨仁,那你可喜欢他缠着你。”
“才不!”萨仁鼻子里哼了一声,“才还跟一个姐姐说相见恨晚,看见我又说跟我有缘……要不是……”要不是知道今儿在这里的都是身份尊贵的人,早就一鞭子扫过去了。
九福晋也不当真,只当是这些小子故意逗小姑娘玩呢,“你只在楼下女客处投壶就是了,他们再闹,也不敢在这地界闹。”
正说着话,又有人捧了下面这些小姑娘的字画来叫贵人来评判,端着托盘的是个极为艳丽的姑娘,只是谁也不会当面问,只叫这姑娘带着萨仁下去玩。
托盘被放在林雨桐跟前,她也不客气,一副一副拿出来瞧了,有画牡丹的,有画百鸟朝凤的,有画赏梅图的,更有作诗的,不一而足。林雨桐对这些倒不是很精通,但好赖还是看的出来的。作品一幅一幅的摆出来,林雨桐却只被一幅画吸引了,这画里远山带着几分缥缈气,但近处山脚下的人家却在她的笔下多出了几分烟火气。极为矛盾的一副画。
林雨桐叫人拿过去,扭脸问九福晋,“这是谁家的姑娘?”
九福晋一愣,有些为难,“这姑娘的父亲没有功名,却在士林中有些名望,说是书画堪称一绝,只是遗作不多……”
遗作?人死了?
那这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九福晋低声道:“这姑娘的一个姑姑进了裕亲王府……”
汉女进王府也是个妾室。
林雨桐就皱眉,这画看起来这姑娘可不是这样的往上爬的性子。九福晋见她误会了就道:“这姑娘的父亲前年病死了,母亲跟着也没了。族里没有什么亲眷,就只这一个姑姑。她带着幼弟在她姑姑的私宅了过日子……”
林雨桐就懂了!她这姑姑怕是想寻个好亲事,叫这做姐姐的好歹能拉拔弟弟一把。
说着话,九福晋就隔着窗户指人,“那个竹青色披风的姑娘……”
很素雅的一个人。穿的没别人好,也都是七成新的旧衣服,却也没有几分卑微之色。
林雨桐朝碧桃点点头,碧桃就将这姑娘的画单独收了起来。
其他几个福晋心里还想着,这是给谁看上了?这可是个汉女!难道是给弘时的?做不得正室的姑娘么,这样的归宿就算是好归宿了。
林雨桐正要解释,就听外面喧闹了起来。萨仁的声音传了过去,洪亮的很,“……我管你是姓富察还是姓什么的……我都说了我不认识那个人你怎么还缠着问,烦不烦啊?”
富察家的?
九福晋赶紧对林雨桐摇摇头,“请了没来……”是说请了马齐家的人但是指婚给弘历的姑娘并没有来。
那这是哪个富察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