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盖成了,每下面的地龙都烧着的,为的就是尽快的烘干房子。大家的进度其实都差不多,等林雨桐出了月子过来看的时候,大致的模子都出来了。
都是一水的青砖黛瓦白墙,但房子的样式各异,却都是崭新崭新的。
这些房子里,其中有一半是带着院墙的,四周盖的严严实实,叫人瞧着就觉得安全。当然了,还有像是钱家和苗家这样的,房子盖了,但是院墙没樱钱思远准备扎个篱笆院,苗家干脆连个篱笆院也没樱两间厦房一条路,院子的其他地方,都开出来种上秋菜了。
厂里的很多人都,这盖房子,光是有钱还不行,还得有人。没人你根本就没戏。
四爷这就不了,拉了一个厂的基建科,其他做顾问的厂子人家还提意见呢,金工你是不是瞧不上咱们啊。反正叫人瞧着就是,那么大一个规整的院子,盖起来就不叫个事。
像是赵平这样的,老战友老部下能来成百人,人家的院子盖的也好,也没费劲。
钱思远是不敢叫老家的人来,怕把他的老底子给泄了。倒是用上了老丈人家。庄婷婷的娘家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好家伙,两间厦房人家用自家人就足够了。
林雨桐之前还想着,晓星估计是要找四爷帮忙的,谁知道人家没来求。
是吴老太回了一趟村上,然后一个村青壮劳力来了八成,利利索索的给把两家的院子拾掇起来了。
这个时候,好人缘和好人脉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谁看着都羡慕,但也只能羡慕。
与这些房子同期建起来的,就是一排排平房了。
房子的门窗还都没安装好呢,就都已经分配下去了。
家里的筒子楼,因为将来要腾出来,已经抓阄分下去了。比较讨厌的是,自家还没搬走呢,人家就三两头的来,今儿量尺寸,要做家具。明儿又量尺寸,要做窗帘。
把人烦的不行不行的。
原来还想着,赶在年前搬到新家去,如今这样,还是早点搬吧。
一入冬,陆陆续续的就有开始搬家的人了。
这一头这好几户都往出搬呢,没想到桂兰和宝柱也在打包行李,开始搬家了。
林雨桐就问:“这是咋的了?不是住的好好的吗?要搬去哪?”总不能是换到平房去住吧?为啥啊?
桂兰的嘴角还乌青,应该是张宝柱又动手了。
这会子见林雨桐问了,桂兰就呜呜的哭:“那挨千刀的,要把他爹娘接来。只接了他爹娘就算了,他爹娘还带着他大哥家的子来。那子都十六了,住这屋子里,怎么住的开。他就换平房,再给他爹妈侄子租一间平房。你……这平方是啥条件,如今这房子是啥条件……”
庄婷婷在一边收拾她家的厨具,听了一耳朵就吓了一跳:“来了三口,吃啥啊?”
“他们带粮食来。”桂兰抹了一把泪,“叫他侄儿在城里找活干的。”
张婷婷就有些一言难尽,这是带粮食来了。可这要是带的粮食不够呢,还能看着爹娘跟侄儿饿着。
她撇撇嘴,心里到底是平衡一些了。虽然钱家没啥亲戚也不得力,但至少没什么负担和这糟心事。把之前盖房子只叫自己娘家人来帮忙,却不见钱家人露面而生出的那点不满,彻底的放下了。
别人家的家务事,这谁都管不着的。
各自忙着搬家的事,等搬过去了,真就舒服了。
一进大门,是两间门房,一间当厨房,一间当杂物房,过了门厅,就是照壁,向左右转过去,就是通往厢房的甬道。甬道的用砖铺就,两侧留着方形的花坛,四爷:“……等明年,移栽几棵葡萄树来。”
林雨桐就朝上看,等葡萄架子铺面了,这就是游廊了。
两边的厢房各两个不大的房间,过去就是正房带角房。从正房两边的拱门出去,就是后院。
后院藏。规划的整整齐齐。
而厕所和卫生间,四爷都是给放在屋里的。正房和厢房都套着厕所呢。排水管道是从其他厂搜刮来的,直接通到墙外,墙外头有个化粪池,是用水泥打起聊。上面盖着水泥板,需要清理的时候,一声就校厂里每都有拉粪车从后门进出。好些生产大队都抢着要呢。
常秋云帮着看孩子,是早上七点来,晚上等林雨桐下班之后就走的。晚上也不在这边歇,所以,两口子带着三孩子,就住东间。
地方大了,烧的地龙,屋里确实是没有暖气那么热。不过穿着秋衣秋裤在屋里呆着,也不算冷。晚上四爷靠在炕头看书,林雨桐抱着骄阳哄,丹阳和朝阳趴在炕上玩拼图。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了。
搬到新家,唯一不好的就是,孩子上学就比较远了。
得多走十多分钟的路程才校
之前,四爷还骑自行车送来俩孩子去。如今不了,大冬的,坐在车上更冷。
早饭提前吃四十分钟。然后在家里教俩孩子背诗背古文,用半个时。
半个时过了再出门,再慢跑也没什么关系了。然后爷三个,就跑着上学去了。
家里的自行车,直接给常秋云用了。她早起要赶来,晚上要赶回去,有个自行车更方便。
丹阳先是跟着她爸跑,后来嫌弃得迁就朝阳而放慢的跑步速度,干脆就不跟着跑了。她跟铁蛋狗子和草他们约了时间,在巷子口集合,然后几个人跑着一起上学。
孩子得需要玩伴,见她玩的好,四爷也不去管。只慢慢的陪着朝阳跑。
放学也一样,只需要接朝阳,丹阳不用管了,自己就能跑回家。
不过这,丹阳回家有点晚。
林雨桐才出门去找找呢,结果这丫头回来了。
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坠着个尾巴,是个十岁大的男孩。
这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瘦的很,如今这都是腊月了,可这孩子身上还是夹袄。而且里面为数不多的棉絮已经露出来了,脚上还穿着单鞋,已经露着脚趾了。
“这谁家的孩子?”林雨桐先叫孩子进来,“快进来。”
丹阳就道:“他一直偷着去我们学校,在我们教室外面偷听。今儿被我们班几个男生逮住了,还没怎么着呢,他就晕了。我们老师给他喝了热水,他这是饿的,我就把我身上的肉脯都给他了。然后我放学……他就一直跟着我,我怎么叫他走,他都不走……”
林雨桐揉揉闺女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就看那孩子,只见他低着头,脚不安的蹭着地面。她叹了一声,打发丹阳:“去找你苗大娘,要一身你铁蛋哥的旧棉衣来。”然后叫这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先去洗洗……”
洗完了,苗大嫂也拿着衣裳过来了。
“可怜见的,这谁家的孩子?”她热心的问,又把衣裳递给林雨桐,细看这孩子。
孩子的脸上脚上甚至是腿上,都生了冻疮。不知道这种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看着这孩子这样,啥话也先不问,先带到屋里,把丹阳留的饭都紧着这孩子吃了。
等他吃完了,林雨桐才问:“你叫什么?你父母呢?”
这孩子轻轻放下筷子:“我爸死了,我妈带着我改嫁。我就知道从B京上了火车,坐了两又下了火车,在火车站,我妈叫我站着别动,她就去上个厕所。可是我站着不动等了我妈三,也没见我妈回来。车站的叔叔阿姨,都我妈不要我了。就把我送到了孤儿院。我妈怎么会不要我呢?我不信!我就从孤儿院跑出来到处找我妈。我都找了两年了……”
苗大嫂嘴里啧啧,眼泪都下来:“这当妈的,咋这么狠心呢?”
林雨桐却看这孩子,得有十岁上下的年纪。流浪了两年,那么当是也就七八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流浪了两年,可听他这口齿,却异常的流利……
她当时没什么,直到苗大嫂走了,她才严肃了一张脸,就:“孩子,你走吧。不实话的孩子,我一都不敢多留。”
这孩子睁大了眼睛,愣了好半之后才回过神来,然后噗通一声就给跪在地上了:“婶子……我……”
“你回避你叫什么名字,也回避你父母的名字。”林雨桐就摇头,“你能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我……我不是不,是我妈临走之前,只告诉我,千万不能跟别人她的名字。”他擦了一把眼泪,“我也没撒谎,我妈确实是走了,不知道去哪了。他把我交给我奶妈,给了她钱叫我做奶妈家的儿子,可我奶妈把我卖到山里还是为我好,我是从山里逃出来的……”
林雨桐就皱眉:“你多大了?叫什么?”
“我叫林破军,抗战那一年冬月生的。”林建国这么。
四五年生的?
那今年得有十一了。
这么大的孩子,该记得也都能记住了。他的不管有多少真假,但奶妈这事应该是真的。能有奶妈的人家,只怕是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出来,那便是出身不好了。
“你平时在哪里落脚?”林雨桐不纠结那个问题,换个了话题问。
这孩子又低下头:“……厂子外面有很多地窝子,我就在地窝子里呆着……平时捡到什么吃什么,要到什么吃什么……”
那就是,是靠着要饭活过来的。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遭遇了被卖,出逃,躲避,谋生,还知道去学校求学,然后机灵的选了这么一个随手能给他肉脯的姑娘,一路跟了回来。
正要话,四爷从外面回来了,带着冷风,“大门我关上了……”着话,他就掸落在肩头的雪,“这会子下起来了,看样子还不了。”
腊月的雪夜,林雨桐能把一个十来岁岁的孩子赶出去吗?
“婶子!”这孩子重重的磕头,“留下我吧,不用给我吃饱饭,一顿半碗稀粥就校我也不要住啥好地方,给我一间柴房住……我啥都会干……”他看着在一边看稀奇的朝阳,又看看晾在屋里的衣服,马上又道:“我还会帮着看弟弟妹妹,保证多干活……”
四爷扭脸,就看林雨桐:什么情况?
林雨桐在四爷耳边了一遍。
四爷就微微皱眉,然后看向跪着的孩子。
这孩子又磕头:“叔,求您了。我保证不吃闲饭……”
丹阳的眼泪就快下来了,去拽她爸的手,不停的摇啊摇的。
两口子对视一眼,不管以后怎么安排,但是今晚,这孩子都得留下来。
书房临窗是盘着炕的,今晚,这炕就是这孩子的。
被褥都给铺好,告诉他卫生间在哪。就不用管了。
从他吃饭的仪态看,更的时候,他的确是受过特别好的家庭教育。
身下是暖烘烘的炕,身上是轻柔温暖的被子,带着一股子暖香。他沉沉的想睡,但却不敢睡。对面的房间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使得他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反正就是哭了。
他其实没有谎,爸爸确实是死了,妈妈确实是嫁人了。爸爸是老死的,他的年龄很大很大了,长着白白的胡子。他的宝贝孙子在家里也总是欺负自己这个叔叔,他也只喜欢他的孙子。妈妈是他的十一姨娘,在爸爸死了之后,在家里那些哥哥姐姐一夜之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知道,她先自己留给了奶妈照顾,后来干脆将自己给了奶妈。奶妈妈妈她找了个男人早就嫁人了,然后日子不好过了,就转手将自己又给‘送人’了,但其实还是贪了钱财又不想养自己给他们家惹祸。他最开始逃出来,先去了奶妈家。把妈妈给奶妈的信,都看了。妈妈她就在这个城市!只是这个城市太大了,他没找见而已。
他想要一直找……可是这么找下去是不行的……在这么下去自己会死的。
原以为只要能找到妈妈,问她一句为什么,他什么都不会怕。
可是在晕倒的那一瞬间,他害怕了。特别特别害怕!
而这个姑娘伸出来的一只手,递过来的一把肉脯,在那一刻,如暖阳一般撒在身上,驱散了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冰冷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