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这心里就是不得劲。”罗恒生冷哼:“听说那小子先是找了金厂长的闺女,人家不搭理他,他才奔着燕妮去的……”
“你看你!”张雪娇就越发的笑了,“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燕妮跟人家丹阳比起来,是不是更朴素些。”
朴素是客气的说法。
那意思无非就是自家闺女跟人家的闺女站在一起,不怎么打眼呗。
这话听着是不怎么舒服,他就是觉得他闺女长的好看。
当然了,如今不是比谁长的好看,“而是那小子目的不纯!那一块的知青,那些小姑娘就长的不好看?还有村里的那些姑娘,瞧着也都挺好。他怎么这个瞧不上那个瞧不上,先是瞧上了丹阳,再是瞧上了燕妮。我跟你说,这小子心野!算盘打的太精,真心倒是没剩下几两!”
“哎呦!”张雪娇故作惊讶的拍他:“这结婚过日子的,谁还拿着真心论斤量。再说了,没心眼的,没野心的姑爷,你瞧得上吗?有心眼有野心咱不怕,在咱眼皮子底下,还怕他对燕妮不好?”
那倒也是!
翻腾了一晚上,罗恒生还是决定,要见一见。
谢东升一米八的高个,参加劳动以后看着身形有些壮实,不是风一吹就倒了的文弱书生样。一个崭新的黑框眼镜带上,又平添了几分文气。谢东升的父亲被定为PANTU,之前是外交官,刚调回来就被打成PANTU了。她妈跟他爸离婚了,断绝了关系,他又随着继父的姓氏。后来他继父又去世了,他也基本成年了,他妈又嫁人了。他的户口上就成了孤儿。其实家庭背景细究起来挺复杂的。但有一点,就是之前的家境一直很优越,家庭教养也很好。尤其是面见罗恒生的时候,心里有了准备。况且,罗恒生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形象高大,毕竟身边有个疑似特|务的女人他都没发现,从心理上来说,罗恒生给谢东升造不成威压。不紧张自然就谈笑自若,应答得体。
还别说,罗恒生给这个姑爷打了八十分。
扣掉的二十分,十分是家境,十分是少了的那份真心。
见过了,心理的那点排斥也就没有了。
“我说很好吧。”张雪娇就笑:“我跟你说啊老罗,如今可不兴再把你那套严于律己拿出来用了。人家金厂长的儿子可都进了技术处了,咱们儿子女儿都没进厂,女婿是厂里的,给孩子提供一些机会,这总不算是过分吧。”
罗恒生‘嗯’了一声,“订婚结婚的事往后推一推,要不然影响不好。”
张雪娇哈哈的笑:“这不用你叮咛。”两人说着闲话,无外乎今年的计划任务是多少啊?完成了多少了?咱们这特种钢材的生产量这么大,消耗的了吗?按这个算,得造多少枪多少炮啊!三线那边跟咱们产的是不是一个东西?那石油矿井设备用的上吗?那几个油田的产能大概是多少?
闲聊嘛,有一搭没一搭的。
谢东升一被调整工作,心里就咯噔一下,汗都下来了。这真被燕妮说着了,自己真被提拔到技术部门了。
他急忙去找燕妮,燕妮撇嘴一笑:“我就知道……”她靠在墙上叹气:“你小心点……她真会杀人的。想想她的那几任丈夫……千万别叫她觉出来你防备她……”
谢东升看着燕妮,半晌没有说话:这姑娘比自己还要不容易。
有人进了技术处了,虽然不可能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是林雨桐的心却跟着提起来了。
这天去办公室去的早,因为听说厂里那两口子闹离婚闹到了家委会的办公室门口,不去不行。
等过去的时候乌泱泱的围了不少人,好容易把人劝退了,大家松了一口气,这好歹能到办公室好好的说会子话了吧。如今天热,早上起来也熬人的很。
进了办公室,刚擦了一把汗。一扭脸就觉得不对,办公桌上有一盆文竹一盆吊兰。放在两张拼起来的办公桌中间。平时是林雨桐和张雪娇面对面的坐着办公的。文竹是张雪娇的,吊兰是林雨桐的。都是从家里端过来美化办公室环境的。
那盆文竹,方形的陶瓷盆子,没有什么花纹。四面看着是一样,但其实是有一些差别的。有一面上面有红色的油漆点,只有不显眼的一点,不注意都发现不了。
但林雨桐注意到,不管谁打扫卫生擦了桌子,把文竹怎么摆弄,张雪娇都会把有红色油漆点的那一面朝着她自己。林雨桐早前还以为那样摆放的话,从张雪娇的角度看文竹,可能是造型更好看些。可是今儿再看那个文竹,那个红点那一面是朝着窗户的。
别看这一点点的变动,如果真有问题,这一点变动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说不定,这就是某种联络信号。
而且可能是已经联系上的讯号。
可这到底是猜测,是不是如此,还需要验证。
她擦了脸,转身放毛巾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洋瓷杯子,半杯子水一下子撒在桌子上了。
林雨桐‘哎呦’一声,毛巾搭在椅背上,就找抹布擦桌子上的水。水流到花盆的下面,林雨桐把花盆挪开,擦了一遍之后,‘随意’的将红漆点那个方向,正对着张雪娇摆好,然后出了办公室将抹布拧干。等回来的时候,红点的那一面又朝侧面了,正对着窗户。
有点意思了。
她不动声色,不大一会子工夫,一个大娘进来说要找她儿子,她儿子是厂里的职工。林雨桐吆喝着叫门卫进去传达去了,让那老大娘在一边坐,这老大娘手里拎着鼓鼓囊刚的布包,顺手就把布包放在桌子上,紧贴着文竹。
那带着红点的一面就被挡住了。
老大娘坐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张雪娇一共看了文竹十九次。
下午厂里送了一大摞资料过来,林雨桐顺手就放在文竹边上,出去跟人说了三分钟的话,回来资料又挪了地方。
到了这里,林雨桐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相互联络的信号。
要么,这厂里原本就有他们的人,要么,是新来了什么人。
可要是之前厂里就有他们的人,她也不会这半年了,才动。
那么,只能看是,厂里或是附近的什么单位,有新人来了。
如此,倒是好查了。
三林屯来了新知青插队,中小学来了各地先进工作者代表给孩子们上课,还有就是……职工医院来了各地医院抽调出来的医生组成的教师队伍,专门开设了培训班,为农村培养医疗人才。因为职工医院有一定的条件,地点就选在这里。从各个生产大队的贫下中农子女中选拔思想进步的年轻人,进入学习班,学习一些基础的医疗知识。
将几种可能排除之后,林雨桐就将重点放在了这些医生身上。
转天,四爷就将一份完整的资料拿回家。两人关起门,看了一晚上的资料,层层对比下来,竟是没有找到一个跟张雪娇的履历有交叉重合的地方。
“这就奇了怪了。”林雨桐就道,“难道这次来找她接头的,会是个跟她从来没接触过的人。”那要是这样,问题可就严重了。之前替她传递情报的人如今在哪?不方便调过来?那就是还在原地潜伏。这要挖出来,只怕能迁出一大串来。
四爷皱眉:“实在不行,就下个饵料试试。”
可还没等四爷下饵料呢,就出现了一个新情况,是丹阳带回来的。
“那个张加辉,被选到职工医院那边开的学习班去了。”丹阳压低了声音,“本来就是领导家的孩子,又是说好的要下乡的。如今突然去上学习班了,大家都说呢。说罗主任就是做个样子……”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就决定,饵料还是不要着急下,看看再说。
第二天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祁大婶在里面跟谁说了:“……两口子吵起来了,吵的可凶了……罗主任大晚上的从家里出来,昨晚是在办公室睡的……”
这是说张雪娇跟罗主任两口子吵架了。
林雨桐在外面轻咳一声,这才进去。
祁大婶尴尬的笑笑,又凑过来:“这事林主任知道吗?”
林雨桐就朝外指了指:“一会子叫人家听见了,不好。”
祁大婶满不在乎:“那有什么!做了还不兴人家说了!当初说好的叫两孩子下乡,咱们老实巴交的把孩子送走了,人家呢?要收麦子,要忙起来了,人家把孩子给调去上学去了……”
张雪娇在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她刻意放重脚步进去,脸上带着笑问了一声:“都早!”
“早!”林雨桐回应了一声,瞄了一眼被打扫卫生的动过的文竹。
张雪娇朝林雨桐点点头,别人没应答她也不在意。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下前,整理主桌,从桌上的资料架整理起,连同两盆花一起,都整理了一遍。擦了花盆,还有吊兰的叶子。又给浇了水,手里不停的转着花盆,最后转到的角度,跟昨天一样。
林雨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就跟大家商量:“……借着职工医院有大医院来的医生,咱们组织给职工家属也做一个体检怎么样。”
张雪娇转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了。
其他几个人倒是热烈响应,有的还说要把老家的公公婆婆接来,叫人家给看看。
这是好事,也是给职工的一种福利。
林雨桐就问张雪娇:“要不然,咱们今儿跑一趟职工医院,跟人家说说去。”
张雪娇就斜眼看她:“这事还要咱两人去?”
“你是主任,亲自去可以表示咱们的态度嘛!”林雨桐给她搭梯子,“我去就是给主任你跑腿的。”
说说笑笑的,两人就起身去了。
张雪娇在路上还跟林雨桐说他们两口子吵架的事:“……也是为了孩子的,加辉那孩子……干农活也不像是那么一码子事。孩子是自己被选上的,结果把老罗给气的,回来冲我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那这就是他的不对。”林雨桐顺着她往下说:“这举贤还有不避亲一说呢。不能说因为孩子是他的儿子,反而阻了孩子上进的路。”
张雪娇一脸的感激:“真该叫老罗听听你说的话。回头叫你们家老金来家里喝酒,跟老罗好好聊聊。老罗那就是个死脑筋。”
林雨桐虚应着,两人进了职工医院的大门。
大厅的西边是药房,甘草就在药房上班,看见林雨桐进来赶紧就敲玻璃窗:“您怎么来了?”
林雨桐家一般不来医院,先不说家里有林雨桐,有点小症状本人还没发现,她就给调理好了,就只家里有宋璐这么个大夫,也不用跑这里来。
甘草从里面出来,看是不是有事,她能不能帮上忙。
林雨桐就顺势道:“那张主任你先进去,我跟甘草说两句话。”
张雪娇朝甘草点头,就朝里走了。隐约还能听到林雨桐跟甘草说话的声音:“……我听你妈说,有人给你爹找老伴儿……”
说的确实是家事,也确实是不好当着不熟悉的人说,而且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她就收了脸上的温和表情,朝顶楼而去。那里的地方空下来,全都划给学习班用了。
过了二楼,正要上三楼呢,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这人是个四十多岁,浓眉大眼,很有几分儒雅气质的男人。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你……好……”
张雪娇淡淡的点头:“你好!”
“不好意思,我看着你有些面熟。请问,你在B京住过吗?”男人这么问。
张雪娇回答的一字一顿:“没有!你认错人了。我没在B京住过,不过,却在N京上过学。”
林雨桐保持上二楼的姿势,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的眯了眯眼睛。
N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