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条巨大的白蛇,想到被窝里的一直是它,就好像那蛇信子吐出来随时都能喷到他的脸上一般。
于是,间或的,他就出现像是打摆子抽搐等现象。这不是病症,纯属是吓的!
法海不动声色的看着,看着这会子不疯不傻就是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的许宣:“施主,你也休要如此。做人,还是要活的明白一点。你从来就没想过,以你之前的情况,说亲连庄户人家的姑娘都未必说的上一门,怎么会这么巧,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姑娘偏偏就乐意嫁给你?你贪图她的美色……”
“不!”许宣摇头:“不是美色,是娘子贤淑善良……”
“贤淑?善良?”法海摇头:“这都不过是为你的好色找到了一个借口。这么多的破绽……”他指着仇王府,“这么大的一个破绽你都看不出来,只想着在这里跟她成亲。你怎么会看不出这个破绽呢?七八岁的孩童都不至于……”
“是啊!”许宣也纳闷呢:“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法海叹了一口气,却不言语。
许宣却明白他的意思了:“我被妖术迷惑了吗?”
法海念了一声佛号,心道:你究竟是被妖术迷惑了,还是一厢情愿的被女色迷惑了,只有你自己知道。
但许宣眼里却逐渐清明起来:“我是被妖术迷惑了。”他说的如此肯定,几乎连法海都要信了。
果然,人性就是如此的丑恶。
法海叹气:“哪怕是你知道,你也逃不开的。”
“怎么会逃不开?”许宣看向法海:“请大师指点。”
“女人的美丽、漂亮、温柔、贤淑,夫妻的相濡以沫,朝夕相伴,这都是她手里的砝码。”法海摇头:“她隐瞒你真相,骗你与她成亲。然后编织了一个温柔的陷阱,将你牢牢的束缚在其中。今儿你挣扎,明儿她来了,你又将不由自主的掉进去……”
“不会!”许宣面色变的苍白:“不会的!她隐瞒我,是因为她担心我害怕。她的温柔,也不是陷阱,她是真的对我好……”
“阿弥陀佛!”法海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贫僧便告辞了。”
啊?
“大师要走?”
“法海当真要放了我官人?”
两人同时说话,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话音落下,许宣朝门口看去。而破旧的门被推开,白娘子挺着肚子走了进来。她上下打量许宣,伸出手喊着一声:“官人!”
许宣蹭的一下朝后退去,躲到法海的身后:“娘……娘……娘子……你回去吧……”
看着如此的许宣,白娘子哪怕是有心里准备,也被这一举动刺的胸口发疼,她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官人!你叫我回哪里?你在的地方才是家。你走了,你叫我怀着你的孩子去哪里……”
许宣抓着法海的僧袍抓的更紧了:“不…………不要…………不要孩子……”
“什么?”白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官人你说什么?”
“不要孩子……不能要孩子……”许宣大声吼了一声:“我说了,这个孩子不能要……”
白娘子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官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孩子是许家的根……”
“我许家不能要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许宣闭着眼睛伸出头来,眼泪也下来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人还是蛇。你要是人,那这孩子便是人。你要是妖,这人和妖生下的是什么?我穷,我没本事,我一事无成,可我不能叫许家……”
白娘子只觉得心疼如绞,肚子里的孩子许是能听懂这些话,剧烈的动了起来,白娘子扶着柱子,艰难的站着:“官人,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既然能与你结成夫妻,那我自然是人。”她伸出手:“你不想要一个半人半妖的孩子,你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人……那还不简单……等我生下孩子,你看看这孩子是人是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许宣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茫然,然后一脸无措的看向白娘子:“娘子……你真的是人?”
白娘子点头:“我跟青儿,只是学了一些法术而已。”她这么解释,然后就看向法海:“官人好糊涂,法海是妖僧。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堂堂天子所言。你不信我没关系,难道连天子的话也不信?天子说他是妖僧,专做伤天害理的事。可官人你,却把这样一个妖僧的话当成是金科玉律……官人呐,这事情要是叫人知道了,姐姐姐夫都是要受牵连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蛊惑你的,但叫你不顾咱们的夫妻情分,不顾姐姐的养育之恩,不顾肚子里的孩子血脉之情……想来,他的手段也是着实厉害。我跟青儿不过是学了几手防身的法术……哪里是他的对手?若是官人真信了他的话……那我无言以对。官人只当是我从来没来过……”说着,流着泪转身就走。
“娘子!”许宣从法海的身后走出来,伸着手要拉白娘子。
法海一声‘阿弥陀佛’叫许宣又停住手。他站在两人之间,视线再两人的脸上来回的徘徊,然后问道:“我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我求求你们,告诉我一句实话!”
白娘子看着许宣,咬紧了牙关:官人啊官人!说真话的未必就是为了你好,说假话的未必就是要害你。你是人啊,是真真正正的人,为什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呢?
许宣是真不明白,只吼了一声:“我分不出来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我分不出来——”
叫嚷着,然后猛的冲了出去。
“官人——”白娘子要追出去,那边法海的禅杖就打了过来:“孽畜!花言巧语,骗的了谁?”
白蛇赶紧应对,她边打边退,肚子里的孩子动的厉害,她知道,是动了胎气了。这孩子灵性非常,他感觉到了恶念了。本就怀着身子,法力不比之前,又加之动了胎气,如何是法海的对手。
法海又是半点也不曾留手,招招都避开肚子,朝着双腿,胳膊肩膀抽打过来。
很快的,身上几处都受了伤了,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声,许宣正没头没脑的跑呢,听到这样的声音,到底是停下了脚步,细听了几声,面色大变:“娘子——”
这一声喊,叫白娘子瞬间就分了心神,还以为许宣遭遇了不测。她这一分神,肩膀就被法海的禅杖刺中,鲜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法海举起金钵:“孽畜,哪里逃!”
金钵的金光打了过来,白娘子瞬间化为一条巨大的白蛇,蛇身上几处鲜血淋漓。因为身怀有孕,腹中胎儿又颇有来历,金钵收不了白蛇。但因为白娘子动了胎气,法力不如之前,又受了重伤。再被这金钵一照,显出了原形。
许宣跑回来,亲眼看见自己的娘子化为他梦里见到的那条白蛇,然后他直挺挺的朝后倒去。倒下的那一刻,他没看到,这条白蛇的眼睛,留下了两行清泪。
那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法海手里的金钵犹如受到了重击,力道之大,是法海平生仅见。他被这力道震得朝后退了几十米,那本就破败的屋子,化为了粉芥。法海只觉得胳膊抬不起来,才要张嘴说话,连着喷出数口的鲜血。好容易压下心口的那口气血,就见天边一缕青光朝这边飘来,他皱眉,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已经化为人形的白蛇,转身遁走了。
这青蛇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竟是功力大涨。他如今受了伤,跟着青蛇对阵起来,还真说不准会如何,这次就先如此了。
他临走看了倒在一边的许宣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来不及多想,就转身化为一道金中泛黑的光,消失了。
小青想追,但低头看看白娘子,又看看许宣,就直线飘了下来:“姐姐……”
白素贞的手指向许宣:“青儿,看看官人!”
小青看着一身是伤的白娘子,跺脚道:“你迟早会被他害死的。”
白娘子摇头,只催促小青。
小青只得过去,快要走近的时候,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这明显是生机以绝嘛。
为了确定是不是,她小心的蹲下,摸了许宣的鼻息,又摸了脉搏,然后迅速的拿开手,“该死的法海!竟然敢枉造杀孽!”
枉造杀孽?
白娘子挣扎着站起来:“……什么意思?官人他……”
“姐姐……”小青急忙过来扶住白娘子:“法海他杀了官人……”
“死了?”白娘子不可置信的扑过去,伸手摸了摸许宣的脉搏,顿时哭喊一声:“官人——”
“姐姐,我找法海报仇去!”小青说着,就扶白娘子:“你别这样,还怀着孩子呢。”
“不是!”白娘子摇头:“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听了夫人的话,不来就好了!如果不来,官人顶多受些苦楚……不必亲眼看见我化为原形,直至于——活活吓死!”
啊?
吓死的!
小青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白娘子一手抱着许宣,一手捶打着地面:“我这报的是什么恩……没有我……他平平安安能过一辈子……”
“这……”小青叹气:“那怎么办呢?如今只能先办官人的丧事……完了之后,我随姐姐去峨眉山……”
“青儿!”白娘子看向小青:“峨眉山!峨眉山!你总是峨眉山!官人他死了!他死了!”
“是!他会死啊!从一开始姐姐就该知道,官人他最多百年寿数,他总是要死的。姐姐,你能陪的也就是一段而已。这个几年和几十年,于我们而言,有什么差别呢?”小青看向白娘子的肚子:“不过姐姐给他留下了骨肉……这个恩情……”
白娘子摇头:“不是这么算的!”她把许宣轻轻的放下:“这样,找一间还能住人的房子,把官人安顿起来。你给官人的边上点上七盏灯,千万记着,灯不能灭了。我得想办法找一颗还魂丹来……”
“姐姐!”小青摇头:“你这是逆天而为!”
“逆天又如何?”白娘子摇头:“只要能救官人的性命,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小青看着浑身是伤的白娘子:“我知道姐姐不好带官人回家,边上住着姑老爷他们,只怕是瞒不住。姐姐,要不然,带官人去找官老爷和夫人吧。您也知道,夫人说的其实都是对的。有时候我们的决定就是欠考虑的。许是夫人有什么办法呢?再说,就算是要如何,你这身体……求夫人赐几颗疗伤的丹药也好啊!”
“这?”白娘子咬牙,“也好……”
夜里,白娘子带了许宣来了县衙。此时,林雨桐和四爷都还没睡呢。
两人正在说这个三季稻的事,白娘子就在外面叫了:“夫人,白素贞求见。”
小鲤给下人住的房间下了禁,不会有人贸然的闯出来看见不该看见的,也不会有人听见不该听见的东西。
外面一有禀报声,四爷就皱眉。
林雨桐知道,他最是受不了这种情情爱爱的女子。女子多情本不是过错,可这多情不意味着只剩下这点男女之情。
对这些他十分不耐烦。
林雨桐就自己出去了,于是便看到一身是伤的白素贞和她身边,瞧着已经僵硬的许宣。
“求夫人救命。”她一下子就跪下了。
这么一个受伤的孕妇,林雨桐哪里能这么看着。她走过去号脉,然后假装进屋拿药,出来的时候给了安胎药和疗伤药:“这伤药放心吃,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伤害。”
白娘子大喜,忙塞进了嘴里。她扭脸看向一边的许宣:“夫人,可否借个地方……”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她这还是要于天争命啊!
兜兜转转的,本以为避开了那么多,也能叫他们也避开一些祸事,没想到,真跟注定的一样,就是逃不掉。
林雨桐看向白娘子:“你要知道,要是我将许宣留下来,那许宣就跟我结下了因果。一命之恩,当用一命来还的。这不是你我愿意不愿意的事……”
也就是说,他会因为她给的机缘而生,也会因为她给的机缘而死。
“这……”白蛇犹豫了起来。
林雨桐就说:“以你和小青的本事,想找个安静不受干扰的地方很容易。不必非要跟我结这个因果。而你要做什么……那是你的事……我能帮你的就是治好你这一身的伤和帮你安胎,保孩子平安……”
白蛇咬牙:“夫人,我不忍官人因我而横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救回官人……”
小鲤就说也在池塘里的小青:“你姐姐这人太痴情……”
小青叹气:“这不光是痴情的事……这件事牵扯太大了!姐姐本是要报恩的,却意外害死了恩人。这救命之恩没还,又害了恩人一条性命……这个因果又该怎么还呢?姐姐要修成正果……尘世的这段恩怨便不能不了结……之前,我跟你想的一样,觉得姐姐如此未免太痴了一些……可如今,姐姐要是不这么做,只怕……”
小鲤便明白了,她似懂非懂的问:“那你姐姐到底是因为舍不得她家官人才要去救人的,还是单纯害怕这份因果……”
小青突然愣住了,随即又摇摇头:“……姐姐她……我不知道……”她也突然迷茫起来了。
两人的话,林雨桐听的清清楚楚的。她看着白娘子,轻轻一叹,就问:“你若是救不回他,要如何?”
白蛇的眼泪一瞬间就又下来了:“那我愿意放弃我这一千七百年的修为,与官人他共赴黄泉……若苍天垂怜,能叫我来生为人……我愿意再嫁于官人……生生世世……永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