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隆帝和皇后两人,人家也是两口子,在收拢权利这一点上,两人的意见是一致的。
于是,这年的十一月十三,贾政的生日。
四爷没在家,林雨桐却得过去祝寿。也不是大生日,就是散生。一家子吃顿饭而已。
结果宴席还没摆上来呢,宫里来人了,宣贾政进宫。
贾政哪里有什么机会进宫?
别说是贾政了,就是贾家别的爷们,也是有好些年不知道进宫是怎么回事了。
吓的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怕跟缮国公家一样,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一家子坐立不安的。一个个的都大妆起来,搁在外头站着。
林雨桐挺着肚子,可站不了的。
她主动扶贾母回去,低声道:“您老人家回去安坐,许是好事呢?”别人说好事,贾母再是不信的。林雨桐暗示这是好事,她却信了八分。盖因四爷出入宫廷,消息应该是别人都灵通几分的。
贾母一把就攥住林雨桐的手:“当真?”
林雨桐轻轻的拍了贾母的手:“您老安坐便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呢。”
两人的声音不高,但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王熙凤还是都听见了。就是三春也好奇的看过去,不知道这说的好事是什么好事。
薛姨妈跟薛宝钗对视一眼,然后就笑道:“桐丫头最是有福气的,她说是好事,那必然是好事。”
气氛稍微松快了一些,却更显的躁动。
以前不敢想,现在敢想了,却觉得那一锤子不落下来,心里就不能踏实。
大冷的天,屋里的炭盆被撤去好几个,王夫人还是热的不时的要擦一把头上的汗。
得有半天的工夫,赖大才回来了,说是大姑娘封妃了,老爷往东宫谢恩去了。
顿时,空气中好似都冒起了喜悦张扬的泡泡。这个喊着赏,那个喊着赏的。
回去之后,林雨桐才道:“真是不知死活!”充盈后宫这事嚷了多长时间了,把选秀的时间都放在明年了。结果如今冷不丁单独的,把一个都二十多的女官直接给封了贵妃,不急着打听到底是什么缘由,倒是真就那么傻乎乎的欢喜起来了。”也不想想,皇上要宠元春,早就宠上了。能这么莫名其妙的突然就给这么大的恩典?她就问四爷:“这是要用贾家拉下甄家?”
四爷‘嗯’了一声。
皇上动甄家,因着甄家勾连着甄太妃,而甄太妃又是留在太上皇身边为数不多的女人之一,一旦动了甄家,这就会给人一个错误的信号,以为皇上要对太上皇的老势力动手。所以,正隆帝干脆不出手了。借了贾家的手,除掉这颗钉子。
林雨桐就想起探春说的话: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这甄家和贾家,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不就是‘一家’。既然从外头杀不好杀,那便从内部杀也便是了。
在对甄家的态度上,贾家又未尝不是那‘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
皇后的娘家承恩侯府还没怎么着呢,贾家这一个个的国舅爷的威风就抖起来了。
这边封了妃,太上皇还好像觉得给的恩宠还不够大,又添了一把火,准许省亲。甄家不是接驾了嘛,你们也都接驾。
贾家这就成了‘新贵’,力压甄家一头。
下了这样的旨意了,太上皇才一脸的疲惫,跟四爷说:“朕信得过你。有件差事交给你办。别声张,只悄悄的办了就是了。”
四爷明白,太上皇是趁着这一家比一家都热闹的当口,悄悄的叫人也修个园子。
老人家是想搬出去住了,不想这么碍事。
而这件事,提前不能闹的满城风雨。提前说了,正隆帝面上也会拦的。可他心里真不是想拦的。
反正就是个尴尬事。
与其那样,倒不如交代下去,叫人办了也就是了。
修园子修府邸,四爷有的是经验,还说了:“不用另外拨银子,一准让您满意。”
于是,四爷在宫里的时间短了,在家的时间倒是长了。
在家也没闲着,被恩准省亲的这几家也是有意思,这设计园林,都找了山子野。而山子野找四爷,两人关在书房,一关就是大半天。
这几家的园子,设计成什么样,用什么材质,不是从他们各自的角度考虑的。得先是看给太上皇的园子需要什么,这几家的园子分摊下来大致得要什么。
然后列出单子,他们几家要分担太上皇这个园子的。
这事四爷自己一个人干不了,又叫人请了忠顺王。
忠顺王这才知道,这么一个大才之人,竟然是算计着省钱给自家父皇盖园子的事。他也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不用问,他这是叫自己干这个独家的买卖。独家的买卖好叫价啊!而且,他们还不得不认这个价。
成吧!会办事!
这就不花钱无成本的把老爷子给搓出去了。
得这么一个人比千军万马还好用。事情跟忠顺王说了,然后忠顺王又给正隆帝说了。正隆帝也没回避太上皇,又专门宣召把四爷给宣进去,关心园子的事,也是关心太上皇的事。
一听四爷这省钱的法们,就不由的哈哈一笑:“还别说,你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忠顺王还问呢:“谁还给皇兄出这样的主意了?”
正隆帝就道:“是闻家那小子。不光是出主意了,还跟朕讨要赐婚的旨意呢。”
四爷就知道是谁了,他心里呵呵的笑:估计是桐桐以前搭着顺风车赚过这个钱吧,数目还小不了。
他就觉得,回去得好好的再盘算盘算,要是设计的巧妙,说不得在太上皇园子的跟前,还能给正隆帝修一个不错的园子呢。
这事他也没声张,正隆帝叫自己有事只管叫忠顺王去,又把身边的太监指给四爷认识:“不方便出面的,找他去办。”
四爷又搁在家里闷了好几天,把园子调整了再调整。最后决定改建城外的两处早就不怎么用的破败行宫。
那行宫再破败,也有基础在。周围都是皇家的地,不用兴师动众。
这次,贾家要修园子的事,再叫四爷去,四爷肯定去啊!知己知彼不说,这还得自己在里面煽风点火,好哄的他们想办法出银子。
他倒是出去糊弄人家花银子去了,却不想,王熙凤和王夫人,两人是谋划着怎么筹措银子。亲戚都得表示表示的吧,林家说山石这一类的东西,他们家出。这就省下不少了。铺地的石头,所用的石墩子,这都不是小数目。
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小富人家,也包括余家,人家也都没有放过的意思。
林雨桐就说:“园子里的花木,是我跟哥哥的。”
这要是去采买,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
林雨桐和余家在通州买的荒地荒山,种的都是花木。往出卖的话,也确实是值些银子。可这些花木本就是从贾赦的园子里弄来进而繁殖出来的。要叫自家掏银子,这个没有!东西可以,叫人移栽过来便是了。
王夫人和王熙凤包括贾母都很满意。
只薛家就难为了,如今对贾家是巴结还是不巴结。薛姨妈给了五万两银子,人家都不满意。只一心觉得背后给甄家的更多。
甄家要,贾家又要,哪边又不能说得罪就得罪了。
真真是两下里犯难。
薛宝钗就说:“哥哥何不寻你那恩人去,问问他如今这个局,当如何来解?”
元春封妃,突然的很,之前一点征兆都没露出来。贾雨村上哪知道去?
这不,攀上甄家之后,就很尴尬了。
不过被薛蟠问了,他就道:“哪里有彼此联姻更好的法子?我自来贾家时间不长,可也知道那‘金玉良缘’的话。”
薛蟠‘蹭’的一下给站起来:“先生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未必就是胡话!”贾雨村忙道:“甄家……太妃只是老太妃了,终究是要看以后的。若是跟贾家联姻,纵使你做的有些不到的地方,甄家也不会真的就计较。他们未尝不知道要往以后看的道理。那时,大爷你是得奔着贾家,可甄家却得奔着你。你得看贾家的脸色,却不用再听甄家的使唤。这夹在两家之中的两难之局,便也算是解开了。”
听着又好像很有道理。
薛蟠回去一五一十的跟薛姨妈说了,里面的薛宝钗听的真真的。
薛姨妈朝里间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你这先生,是个什么先生。出的这些个主意……兜兜转转的……”不是又给绕回来了吗?
薛蟠叹了一声:“那妈说怎么办?可还有别的办法?”
薛宝钗掀开帘子进来,也不顾羞臊的事,便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林家老爷就是那么一个境况,姨妈自是瞧不上林家的。如今又是不同,林家清贵人家,林老爷当朝一品,家里的哥儿也争气。又有长女跟靖海侯有婚……姨妈如何会舍了林家就咱们家?”
薛蟠却道:“姨妈想奔着林家,那林家就想跟他们家联姻不成?人家那长女嫁了侯府门第,又是世子。难道这嫡女反倒是低嫁了?你们都拿宝玉当个凤凰蛋如宝似玉的宝贝,难道出了贾家的门,谁还宝贝他?跟靖海侯世子,又哪里有可比的地方?”
薛姨妈倒是觉得儿子这话不动听,但终究是有些道理。自家奔着贾家,贾家想奔着林家。林家瞧不上贾家,贾家回头来还得找自家。这事耗到最后,终是能成的。
薛宝钗面色通红,那句‘你们拿宝玉当凤凰蛋如宝似玉的宝贝’这样的话,将她羞的只恨不能有条地缝给钻进去:“哥哥又胡说什么?你那先生,只说了这么一句,你就当奉了金科玉律,当了真。说到底,不过是个官都做不下去的糊涂鬼。不想着再找人问问主意,只在家跟我和妈说这些做什么?横竖这家将来都是你的……”
薛蟠赶紧起身作揖:“妹妹赎罪,是我该死。心里不自在,说的都是糊涂话。这事我知道了,明儿就去珩兄弟家去问问……”
话没说完,薛宝钗甩了帘子又进去了。
薛姨妈点了点薛蟠,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拢共就你跟你妹妹两个孽障。我这还活着呢,你都这么着……你看看人家余家的孩子,妈死爹不管的,你瞧瞧人家余家哥儿给他妹子安排的。如今你瞅瞅去,有谁家的日子有那孩子过的舒心?”
把薛蟠说的不敢回话,回屋子对着香菱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才歇了。
第二天,四爷和林雨桐才起,下面的人就禀报说薛大爷天不亮就在门口等着了。带了好些东西,只求一见。
跟无赖似的,赖在你门口了,你说怎么着吧。
只得叫进来,问是有什么急事。
薛蟠把事情一说,四爷就跟看傻子似的看他:“甄家欠着国库的银子,早就入不敷出了。谁给银子谁就是大爷。甄太妃不比以前了,她得用你,甄家也得分这一笔。所以不满归不满,却也撇不开你。贾家又是正用银子的时候,园子盖起来之后只有更缺银子。一样的道理,银子在谁的手里谁是大爷,你倒是谨小慎微个什么?他们如今都离不开你,不是你离不开他们。怎么做,只看你高兴不高兴。没的银子搭进去了还得瞧人家的脸色。你只管试试按你的心意行事,他们会不会恼了你。他们身份是贵,可这此一时彼一时……”
这话全都说到薛蟠心坎上了,没错,当初进京,是咱们求奔人家。如今,是他们都想要咱家手里的银子,那还不捧着我?
瞬间就觉得那些出主意的所谓谋士全都是蠢蛋。
对四爷是千恩万谢,留了一车的礼连带两千两的银票,走人了。
林雨桐觉得四爷是真坏,欺负一个傻子,他也下的去手。而且,这家伙的银子忒好糊弄。一出手就是两千两,多求四爷出几回主意,自家都可以靠着薛家发家致富了。
薛蟠回去一说,薛姨妈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薛蟠又说了:“五万两银子给了,那是亲戚间的情分。想要再多,也行。给宝玉和妹妹正式定亲,换庚帖告四友,不能偷摸的不黑不白的……”
薛宝钗这回没有反驳。如今哪怕闹的不愉快,可这姻亲缔结了,确实是最为保险的纽带。
薛姨妈就找王夫人说去了,王夫人如何肯答应?
这贾家,这个国舅那个国舅的,可真说到国舅,只有宝玉是娘娘的亲兄弟。这么个尊贵的身份,配宝丫头,是委屈了的。况且,老太太也不能答应啊。
于是,她就道:“不瞒妹妹,这婚事我何尝不愿意。可一则,老太太那边不好违背。二则,我对宝丫头另有安排。你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也能同你说说。娘娘说起来也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这个年纪,没有一子半女的……你道是迎春为何如今没说人家,就是怕娘娘需要个帮衬的人手。可迎春那性子……去了宫里又能如何呢?反倒是不如宝丫头,色|色都是周全的……”
意思是私下里送宝钗去宫里,服侍元春。若是元春还是不能有孕,宝钗便是备好的嬴妾人选。
要是这么说,薛姨妈一时没有说话:“我得回去跟她哥哥商量。”
其实还是问宝钗的意思。
薛宝钗眼睛一亮,“……这求人终归不如求己,攀着谁上去,都不如自己个站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