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军官们都认定这是哪个马尿喝多的家伙，胡诌出来的狗屁故事，但第8军士兵还是对此深信不疑。一方面官和兵所能接触到的消息层面不同，自然判断力也不同，另一方面陈跃阳那个营自从编入荣1师后就从来没有太平过，俨然就是有了三分三就敢民梁山的架势。

人跟人相处讲气势，部队之间也一样的。荣1师大部分是受过伤、流过血、从阴曹地府走过一回的老兵，上阵对敌那真是炮弹落在脚边都不带变脸色的，陈跃阳的部下却是飞扬跋扈，与旁人一言不合就开骂，有时甚至不要动手。人初来乍到无论你多强大，前几天至少也该装几天老实的，然后一亮相就惊动了整个荣1师，很意外，竟然迅速站稳了脚跟。

当然从这个层面上看，陈跃阳有后台是可以肯定的。荣1师各团军官无以“精诚团结”为由，约束过部下，不得与3团3营冲突。好在时间长了，毕恭毕敬的兄弟官兵，让这帮宪兵大爷再也感不到兴趣，总算太平了下来。

这次第8军会调到前线主攻松山，可以说是相当突然。同时对于荣3团3营一直堪称传奇的过往，无数第8军的弟兄都将目光投向他们，令人亢奋的地方在于，荣1师果然成了何军长打出的第一张牌。而陈跃阳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无形中成了最受关注的焦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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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两个硬馍，喝了半碗混着泥的冷水，郜大牙还是感觉肚子有点胀痛，便佝偻着腰，拖一把工兵锹，走到了战壕死角拉下裤子。阵地上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就像是战壕另一边堆积着无数只在粪坑里泡了一整年的老鼠。郜大牙用半块破布蒙住了口鼻，撅着个屁股，艰难地喘着气，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的后门火辣辣地痛。

其实那股恶臭并不是什么死老鼠发出来的，而是死人。漫山遍野的尸首绝大多数都是国军，也有一些鬼子，雨季让收尸变得困难无比，刚开始还有人往回拖死去的兄弟，到后来下道泥泞坎坷，单个人都无法走，所以尸体连运都没有办法往回运，再加上日本冷枪不断，慢慢地就没有人去管了。风吹雨淋，再加上白天温度又高，尸体很快就开始腐烂，肿胀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肉囊，到最后“啵”的一声爆开，炸出无数白花花的蛆虫。

连续不停的大雨将已经发黑的尸水连同污血一同冲到山下，阵地战壕中的士兵被泡在当中，苦不堪言。这些尸水流过的地方，没有草木可以存活，如果不小心沾在人身上久了，能把皮肤烂的一大片一大片地往下掉。

郜大牙心烦意乱地躺着身后沟沿上淌下来的尸水，两条腿半蹲不蹲，更是难受又无比辛苦。几十米开外的阵地外围，有一片地势颇高的林带，那里不会被尸水泡到，但他不敢去，宁可窝在这旁边解决问题，完事后还得忍着恶心用工兵锹把自己颗粒状的大便铲出战壕。

早些时候，三连的一个叫小柱子的就是跑到那边树林里拉屎，裤子才脱到一半，一颗子弹就射穿了他的脑袋。郜大牙觉得小柱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拉个屎正好赶上鬼子狙击手出来活动。阴登山是命下来了，但小鬼子并不死心，断断续续的一直没有停过炮击，而且最近黑松打得也特别狠。松山主峰就在跟前，鬼子下来很方便，而且隐秘。当然，如果从下面往上去就完全不那么一回事了，开阔的视野让鬼子观测哨看清一只只飞上主峰的苍蝇。

鬼子很喜欢搞偷袭，每次出来的人也不多，顶天十几二十个，仗着在山里熟，经常摸到营地后方就狠杀一气，上次还把临时弹药库给炸了。不得不说这些王八蛋都有狠劲的，敢拼敢杀，仗打到现在也没有抓到一个俘虏，更别说是有主动投降的了。这会儿虽然蹲在战壕里，连个头也不敢冒，但郜大牙还是觉得后脊梁有点发冷发寒，但害怕身后会突然冒出个鬼子来，抽冷子给自己一枪。

听说滚龙坡那边有个很牛X的弟兄，一个人一条枪，手上已经连斩鬼子几十人头了。郜大牙真想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做梦都在想。

好不容易解决完肚子里几天存下来的存货，郜大牙拖着两条发麻的腿，摸起靠在壕沟边的工兵锹，在稀里哗啦的大雨中清理秽物。连解手都那么费劲，日子一天天过的自然是憋屈无比，后勤部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紧接着就要断粮，喝的干脆就是雨水，霉湿的天气让人身上一层层地起疮，有时会钻心的痒。

伤员越来越多，逃兵越来越多，死人也越来越多，郜大牙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他同样不信部队能很快命下松山，甚至觉得能不能打下来都是个问题。

战壕是在日军阵地原来基础上加固的，很深但不够宽敞，有时两个人穿插都很困难。在回来的时候，郜大牙发现半路上不知道被谁扔了几个空的弹药箱，他没怎么多想便一脚踩了上去，另一只脚迈步前跨，脑袋在这个时候高出了战壕沟沿少许。

一发子弹破开雨幕而来，精确地从他的左太阳穴穿入，右太阳穴贯出。郜大牙像是一下子被人抽了骨头，软绵绵地向旁边栽倒，头颅中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小半条战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