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嘴角噙了笑意,温润地看着公仪音。谢廷筠忙敛了几分怔忡,别开方才盯着她看了几秒的眼神,轻咳一声道,“久不见无忧做此打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公仪音“咯咯”一笑,“别说你们,我自己都有些不适应呢。”她转头看一眼窗外漫天的晚霞,“走吧,瑶光的登台表演怕是也该开始了。”
三人一同出了帝姬府,登上车辇往明月夜驶去。
还未到明月夜,便听到了前头传来的阵阵喧哗之声,公仪音将车窗帘挑开一条缝朝外一瞧,果然见明月夜楼前车水马龙,往来客人络绎不绝,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了一下这瑶光的魅力。
行到门口,三人下了车。
门口的龟奴认出了谢廷筠,忙不迭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谢七郎许久未来了。”
听到这话,公仪音抿唇笑了笑
。
想起方才公仪音说他是风月场上的高手被自己急急否认了,现在这龟奴却这么巴巴地来套近乎,岂不是“啪啪啪”打了自己的脸?
他尴尬地看一眼公仪音,很快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嗯,给我们安排一间雅间。”
明月夜前头的小楼呈环状,中间是表演用的高台,以红毯铺地,从房梁处垂下素色鲛绡,风起绡动,如坠云海。
要看表演,一般有两个地方。第一便是高台前的空地,一般会摆上几十张席位,先到者先入座。第二处便是二楼的雅间,雅间一面开向高台的方向,以红木为栏,又有丝绒帘子遮上。表演前可以关上帘子以保持私密性,表演后则可以拉开帘子直接欣赏高台上的表演。
谢廷筠口中的雅间,便是指的第二种。因他从前是明月夜的常客,又出手阔绰,一般楼里都会给他留上一间雅间。
只是,今日那龟奴听了谢廷筠的吩咐,却未立刻应下,而是面露为难之色,“谢七郎许久未来,今日又是瑶光女郎亲自上台表演,楼里的雅间早已被预定完了。”
谢廷筠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一则是他许久没来明月夜了,二则,他也没想到这个什么瑶光居然这么受欢迎,以前就算是瑶瑟和轻絮,也没有如此盛况。只是,公仪音身份尊贵,又是女子,若是坐在大厅内,难免有些不方便。
正纠结之际,秦默淡淡开口道,“无妨,我已经叫人定了雅间了。”
那龟奴一听,忙朝着秦默鞠了一躬道,“不知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谢廷筠白他一眼,“秦九郎你不认识?”
那龟奴一怔,迟疑着看向秦默结结巴巴道,“秦氏九郎?延尉寺寺卿?”
“难不成这建邺还有第二个秦九郎?”谢廷筠不耐烦道。
“没……没有……”那龟奴见眼前这芝兰玉树般的郎君居然是秦九郎,一时竟惊得合不拢嘴来。他的确没有见过秦九郎,可是,这建邺谁不知道秦九郎前些日子已经重华帝姬招为驸马了,怎的还……怎的还来这种风月之地?莫不是在家中受了重华帝姬的气,所以来这温柔乡找安慰来了?果然……帝姬哪是那么好娶的?便是士族儿郎也消受不起!
龟奴心中绕了几个弯,却不知他面上神情悉数落到了一旁的公仪音眼底。公仪音知道他怕是想歪了什么,瞟一眼秦默,心中偷笑。
秦默看着龟奴的神色冷了几分,凉淡开口道,“可以引我们进去了吗?”
龟奴这才回了神,忙不迭歉意道,“几位郎君里面请。”说着,找人核实了秦默预定的雅间号,便让人带着他们上二楼去了。
在二楼坐定,有人上了茶,很快便退了下去。
公仪音将面向高台那面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往下一瞧,不由咋舌道,“下面那么多席位,这么快便坐满了?”
谢廷筠玩味地勾了勾唇,“看不出来,这个叫瑶光的女郎居然这般受欢迎。”
公仪音也颇有些吃惊,一时对这个瑶光愈发期待起来
。
谢廷筠伸手给自己和秦默公仪音都斟了杯茶,端起来喝一口,眉头皱了皱。
“怎么,不好喝?”见谢廷筠神色有异,公仪音也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口。她是喝惯了好茶的人,细细品来,这明月夜的茶的确算不得上品,不过勉强能入口罢了。
谢廷筠是精致惯了的人,哪里喝得习惯这样的粗茶,想了想,唤了人进来。
“郎君有何吩咐?”
“上两坛沉梦来。”谢廷筠看向他吩咐道。
岂料,那进来的龟奴又是一脸为难的神情,“郎……郎君,坊中的沉梦已经卖完了。”
“什么?”谢廷筠气得一拍长几。
先是没了雅间,这会又说沉梦卖完了,他谢七几日不来,这明月夜就不把他贵客看了?
况且今日秦默和公仪音又在,谢廷筠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皱着眉头冷声道,“叫窈娘过来。”
这进来的龟奴是个新来的,并不认得谢廷筠和秦默,只瞧得见谢廷筠几人衣着光鲜,想来定然家世显赫,也不敢忤逆,只小心翼翼道,“不知郎君……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你只说谢七来了,找她讨几坛沉梦喝!”谢廷筠不郁道。
那龟奴叠叠应一声,刚要退下,却听得谢廷筠在身后又喝住了他。
“郎君还有何吩咐?”那龟奴小心翼翼道。
“若是我的面子不够大,你只跟窈娘说,秦九郎也在,我看她还敢不敢托大!”
谢七郎,秦九郎,这都是建邺城赫赫有名的人物,哪怕这龟奴是新来的,这会子也明白眼前几人不是自己能得罪得了的,忙不迭应了,退了下去。
待那龟奴退下了,公仪音看一眼气鼓鼓的谢廷筠,轻笑一声道,“你又何必跟这些人动气?!”
谢廷筠“哼”一声道,“我不过才个把月没来,这明月夜就感觉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光景了一般,真是让人生气!”
知晓他做事一向随性,公仪音也未多说,只抿唇笑了笑,让谢廷筠消消气。
秦默到底比公仪音更了解谢廷筠一些,知晓他这般行事,一则的确是为了沉梦,二则却是为了将窈娘叫来问清楚那瑶光的情况。
只是他觉得没必要放到明面上来说,秦默便也随着他去了,只抬头朝谢廷筠笑笑,算是领了他的情。
公仪音许久未来明月夜,如今再次踏入这熟悉的地方,一时间有些唏嘘。
想当初,她和秦默的缘分便是在这里悄然滋生发芽的呢。
正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象征性地被敲了两下后,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走进来的正是许久未见的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