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此时的武汉怎么说都说不清。
作为沦陷区的大城,还是日本人这两年豫湘桂大会战的军备后方。两三年了,传到人们耳中的一直是国军的溃败和日军推进,即便原本认定小日本不久长的人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就连在日本人驻地拉黄包车的司机吐唾沫也越来越掩藏了。
现在突然间有人说小日本投降了,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说小日本投降了。接着便有报行试着刊登了日本天皇在东京宣布:无条件投降!报纸瞬间被抢购一空,翻印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人们购买的欲望,一版又一版,一批又一批,报纸已经不需要其他内容,只需要看到头版上:日本天皇在东京宣布无条件投降!就够了。
有人跑去了日军驻地,远远的看。等了很久,没看见让人避让的巡逻,也没看见让人打怵的哨兵,没了,都没了。
日军驻地的人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站满了整个原武汉市政广场。没有人群聚集的嘈杂声,只有拖沓的脚步声,逐渐往大楼的门口聚拢。也许是人多势众,人们终于壮着胆子走近了原武汉市政大楼的门口。
原武汉市政大楼,现在的日军驻地。但人们还习惯叫市政厅大楼。
市政厅大楼里传来哭泣声,接着是嚎啕,还夹杂着日语的咆哮。你特么有什么资格哭泣?有什么资格嚎啕?我们怎么多年做亡国奴都忍住了,都忍住了呀!该哭泣的是我们,我们武汉百姓,我们华中民众,我们整个沦陷区国土上的国人。
突然有人随手将手里的物事扔向了市政厅大楼。台阶下所有人愣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吼叫:王八蛋狗日的投降了!『乱』七八糟的物事像飞弹砸向市政厅大楼。
“我们天皇陛下虽已宣布向贵国投降,在贵国受降长官来临以前,我大日本帝国军人不接受侮辱,受到伤害有权利反抗!”习惯了被恭维谄媚的日军接受不了被小民恶心的行为,仍然理直气壮。
同样习惯了被奴役的国民,一时的热血在枪械面前再次退缩了。默然,一阵的默然。原本的兴奋点被浇灭,舒畅的气息被生生憋回去,激愤也戛然而止。都环视周围,希望能有谁改变。又有谁会去改变?人『性』如此,既然有了希望,更不想在享受美好生活的前夕做无为的牺牲。
从小日本打进国土开始,人们就如此想,一直如此想,所有人都如此想。梦碎了,就接着做另外一个梦。但日本一城一城的推进,一省一省的占领,寄托希望的国军再次打碎了又一个的梦。然后就习惯了,习惯了没有梦可做的亡国奴生活。今天突然间一个最好的梦圆了,情绪却不能得到释放,可依然习惯寄希望于他人。
远处传来的鞭炮声终于把人们的尴尬引走了。也是,既然小日本已经投降了,咱不跟一群降兵一般见识。咱们是宽容的,不屑于欺负一般降兵。
武汉的庆贺终于被一声鞭炮唤醒,从而引燃整个武汉,如滔天巨浪不可遏制。
越来越多的人们从家中走上街头,相识不相识的都抱拳恭贺,没有了阶层,没有了圈子,没有任何隔阂,存于心里只有一个:同胞。那怕是维持会的过来也一样相拥而泣,他们也是被迫的,他们也是求活,他们也有自己的心酸。
人们的情绪随着人群聚集越发高涨,单纯的街上晃『荡』已经不能宣泄。
那个膏『药』旗怎么那么碍眼?有人拽下来踩几脚,不知羞耻的撒『尿』。再有人拿洋火把这恶心的破玩意儿烧着!终于人们有了可以更加畅快的方法。
碍眼的防御工事被拆毁了,沙袋扔的到处都是。墙面上的宣传语被泼墨了,甚至还有泼大粪的,到处污迹。从城门口开始,沿着大路,所有跟日本有关的标识都毫无例外的被摧毁,真正的摧毁。
武汉,进入一场毫无秩序的庆贺之『乱』!
“这人都怎么了?小日本投降了,可武汉城还是自己的呀!怎么这样折腾?”老苗是个明白人,也只能做个明白人。搁家里说说,可不能去外面咋乎,现在的武汉人都疯了,歇斯底里的发泄。就是不该把大街都弄的污七八糟的,维持会现在也不管了,也不敢管了。谁收拾这烂摊子?
“爹,您就别『操』心了。这几天把铺子也关了,等国军进驻吧!”冯锦飞也是无奈,没想到人们积累了怎么大的怨气,更想不到人们宣泄怨气的办法是打砸!就差抢了,看着这情绪也不敢保,说不定谁起了头就全部开始了。
“二哥,那边有人组织,尽量能把人的情绪压在一个界限之内,别发生太大的『乱』子。组织的各个部门工作人员已经上街了,劝导熟悉的人,引导宣泄的方式。”赵锦成也是怕混『乱』的状况被引到这边的家里,就赶紧过来看看。他现在已经算是骨干了,很被看好的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