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在寒潭中静坐,不断运行无极天心心法,用真气洗刷奇经八脉,反复打熬丹田灵气,夯实基础之后,突破便是水到渠成。
一个月后,林峰气息一敛,仿佛有无形气浪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寒潭之中白雾一扫而空。林峰睁开双眼,感受着体内比先前不知浑厚多少的真气,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终于到了筑基。
在别人看来已经极端恐怖的修炼速度,对他而言却还不够,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从他入凌云宗算起,至今已经快满三年。
林峰深吸一口气,从寒潭中站起身,真气回转之间,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尽都蒸干。
陈渝一直在旁为他护法,此番林峰顺利突破,她亦觉欣慰,见林峰缓步走来,便笑道:
“此番突破至筑基期,当真可喜可贺。”
林峰俯身下拜:
“盖因师尊教导有方。”
陈渝莞尔,抿唇一笑:
“你之所得皆为你自己努力之果,却与我并无太大关系。”
林峰不与陈渝争论,他起身后在陈渝身边坐下,笑嘻嘻地开口:
“师尊,弟子想下山历练。”
陈渝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饶有深意地看了林峰一眼,林峰素来都极有主见,这才刚刚筑基,立马就想下山去了。
感受到陈渝颇为无奈又有些怨念的目光,林峰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他刚一筑基,立马就想“抛弃”师父自己一个人下山去,实在有些不厚道。
对于林峰的请求,陈渝没有一口回绝,而是仔细斟酌之后,言道:
“你年纪尚浅,且今日方才筑基,独自下山恐怕自保之力不足,若为师与你一同下山,又起不到历练的效果,不若这般,近日又到了招收新弟子的时节,为师听闻九长老之弟子秦峰日前突破至筑基,这一次招收新弟子的任务,你且与秦峰梁浩二人一同下山完成,如何?”
林峰眨巴着眼睛听完陈渝所言,当即点头笑道:
“好,弟子谨遵师命。”
只要能下山历练,无论与谁一起对他而言都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之所以急着下山去,除了想打探打探紫霄宫的消息之外,还存了另外一份私心。
对于当初家中忽起大火,陈渝路过相救之事,他心中始终觉得蹊跷,前世他没有深思,后来也没有机会查证,眼下正好趁着此次下山,回去看一眼,即便当真只是一场无妄之灾,他亦该去寻到此身已故父母的碑坟,为其上一炷香。
尽管他已入了宗门,算是断了凡缘,但他即便不披麻戴孝,以尽人子之责,最起码,他也该磕上几个响头,报谢十数年的养育之恩。
林峰突破筑基之后又将境界稳固了几日,待到约定好的日子,他收拾好东西,辞别陈渝,来到外宗山门之前。数年不见的梁浩已在此等候多时,当他看清缓步行来的林峰,确认他的确已到了筑基境之后,神情很是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林师弟,当初我见你入了伙房,本以为与你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却不料师弟天赋竟连余长老都未曾发现,这两年,我但凡在宗里,总能听到有关师弟的奇谈。”
林峰闻言一笑,遥想他初入宗门之时,梁浩曾善言劝慰于他,兴许在今看来那只是小事一桩,但梁浩此人在他心里,却是留下了些许印象,不至于转头便忘了。
“师兄当日之言犹尤在耳,小弟始终心怀感激。”
梁浩不曾想林峰竟还记得他当初所言,心中欣慰的同时还有些羞窘,他摆了摆手:
“折煞我也,师弟之天赋惊世绝艳,却是为兄当日多嘴了。”
“师兄切莫妄自菲薄,师兄当日之言,乃溺水之浮木。”
梁浩无奈苦笑,只当林峰在宽慰于他,不再继续深究这件事情。林峰转头四下看了看,未见秦峰,疑惑问道:“秦师兄怎还未到。”
他和梁浩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原本约定好一同下山的秦峰却还没有露面。
“想必有事耽搁……”
梁浩话说到一半时,一个人影自宗门内飞速赶来,他便改口道:
“来了。”
“林师弟!”
再见林峰,秦峰显得颇为欣喜。他宛如一阵狂风,忽的奔到近前,冷冽的脸上因为再次见到林峰的喜悦而带上了些许笑容,他先招呼了林峰,这才回头看向梁浩,恭敬地唤了一声师兄。
梁浩挑眉一笑,对于秦峰此人的状态,他若是看不出什么,才真是白长了那么几岁。
但他没有因此取笑秦峰,而是转身朝山下走:
“秦师弟,林师弟,咱们走吧,再晚一点今日天黑前,恐怕赶不到裕水镇。”裕水镇是距离凌云宗山门最近的小镇,往年凌云宗招收弟子,第一个去处,也都是裕水镇。
秦峰入凌云宗有五六个年头了,此番亦是第一次下山,又有林峰同路,他一路上都显得极为开心活跃。这样的秦峰倒是让林峰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秦峰的性格较为孤僻,性情比较偏向成熟稳重的,谁料这次一同下山,倒是让他改观不少。
毕竟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
林峰悠悠一叹,他总是以前世的眼光来看待今生的人,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少年人?
三人有说有笑地行至山下,林峰忽然开口:
“两位师兄,小弟当初上山乃是因为家中变故,一晃三年已过,此番难得下山,小弟想回故土看看,不若两位师兄先行一步,明日小弟再去裕水镇与师兄们汇合。”
梁浩对林峰的决定不感到奇怪,当初陈渝将林峰带上山,他也听说过林峰的遭遇,林峰如今已经突破至筑基之境,回故土探望自是情理之中。
秦峰闻言却是一愣,他不知林峰身上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骤然听说林峰要与他们二人分道而行,顿时有些急了,便道:
“我听师尊言说近两年山下不甚安平,师弟独身而行恐出变故,不若我与师弟同往。”
林峰洒然一笑,摆手道:
“秦师兄不用担心,小弟身手如何,想必秦师兄很是清楚。”
他说完,朝秦峰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
秦峰顿时语塞,当初他高了林峰一个层次还被他正面击败,现下两人修为相仿,不用过招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林峰的对手。此时遭林峰取笑,他面上一红一白,很是羞窘。
林峰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不想让秦峰跟着他去,他要去查证的事情,可能会涉及陈渝,他不想让别人插足。但他也没想过要伤害秦峰的自尊,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秦师兄,你且放心,明日我自会与师兄汇合。”
林峰话已至此,秦峰再强求便显得很不识趣,他闷闷地点了点头,只道:
“师弟自己多加小心。”
梁浩不清楚林峰和秦峰之间的事情,但他相信,林峰能在短短三年之间,从一个伙房弟子一路晋升至内宗弟子,定然有其过人之处,若说他没有保命的本领,他是不相信的。
辞别梁浩和秦峰之后,林峰足尖一点,轻身跃起,转瞬间便消失于山间小道之中。
梁浩眸光一凝,喟然而叹:
“林师弟这一身好轻功,他若是想逃,恐怕筑基中期修士,亦将他无可奈何。”
云谷峰内,陈渝盘坐于山间修炼,忽而她身前出现一人,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他此番下山,恐会对当年之事有所发现。”
来人正是凌苍穹。宗门之内,所有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陈渝未抬眼睑,神色不动,淡然道:
“不是逃避就可以掩藏真相,他是我的弟子,我相信他足够坚强。”
“若让他知道是你杀了他的父亲,你觉得他还会认你这个师父吗?”
凌苍穹突然抬高了声音。
陈渝呼吸一滞,沉默半晌,才道:
“他有权利知道真相,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弟子。”
凌苍穹闭目垂首,神情之中隐现痛苦:
“一步错,步步错,你们都是痴儿!”
他说完,转身离去。
陈渝轻抿着唇,深邃的眼神深处纠缠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仇怨,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喃喃低语:
“你此生,可曾后悔?”
她的声音随风而散,不知是在询问她自己,还是在问凌苍穹。
林峰循着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寻找自己曾住了十四年的小村庄,他只依稀记得在那小村的村口,有一株百年老槐,夏日清晨,爬上老槐树的枝梢,可以看到红彤彤的朝阳。
而这小村的名字,便由那老树而来,唤作老槐村。
他记忆实在太过遥远,根本无从找寻,只得时走时停,不断询问,但所问之人大都言说自己未曾听过老槐村之名,林峰耗费了半日,才从一个老人的口中得知老槐村的去处。
那老人看向林峰的目光透着难解的疑惑,见林峰问清方向转身欲走,他赶忙出声将他唤住:
“小伙子,那老槐村早已没有人住了,眼下天色已晚,你若此时寻去,晚上恐怕没有地方落脚。”
林峰闻言一愣,赶忙追问:
“老先生,老槐村为何会没有人居住?”他明明记得,老槐村虽然地处偏僻,但因坐落于东阳群山之下,土地肥沃,村中至少也有数百人。
那老人长声一叹:
“唉!说来话长,那老槐村原本人丁兴旺,奈何三年前天灾人祸,如今已是一片死地!小伙子,老夫见你气度非凡,当是仙家弟子,才与你说起这陈年旧事,若你执意要去一探究竟,便请多加小心。”
林峰心中一震,暗叹当年之事果然另有缘由。他拜谢老者之后,不再做任何停留,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老槐村。
临近村口,林峰匆忙的脚步骤然停顿,他抬眼望去,只见村头老槐拦腰而断,枯败的树身横挡在路上,将道路截断。那枯树树皮暗泛紫光,竟是魔气入侵之相。林峰站在村头的老树下,他几乎已经预料到村庄内该是怎样的残垣断壁,怎样的荒凉。即便如此,他仍想知道真相,三年前,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从断裂的老槐树旁经过,脚下尽是枯枝碎叶,村庄内里障雾弥漫,天光越来越暗,若非林峰筑基之后身体渐渐脱了凡胎,他定然不敢独身走进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