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桓城一战中，曲昕的父亲，也就是凛渊敏的外祖父，在牧桓城失守的时候，就以身殉城了。

牧族骁勇善战的数十万铁骑，被突如其来的大军打得措手不及，被迫守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应敌，战斗力也就大大削弱了。

联军从方圆几里外发起总攻，左右两翼从旁协助，始终压着牧族铁骑打，一直打到城门口，铁骑已经无法再战，却都没有一个降兵。

只见一头花白的老将，穿着血迹斑斑的盔甲，腿上、身上甚至手臂上都中了敌方的箭矢，却仍然举着剑高喊着“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就那样，自刎在牧桓城的城门口。

萧逸、凛渊敏和加必乌赖看到这一幕，无不满心崇敬，还带有些许的惋惜，在进城的时候，以凛渊敏为首的将士都一一向他颔首致敬。

当时的凛渊敏，心中只有尊敬和钦佩，却不知那时的萧逸是作何感想。

“可是攻打牧族，原本不是我的主意，我在刚开始也不知道那是你的外祖，守城的守将全是你母族的亲人。”萧逸抓住凛渊敏的手越来越紧，他生怕自己一松手，凛渊敏就不见了。

凛渊敏依然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道：“是，这不是你所想的，你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他们死得越惨烈，在得知真相后的我，就会越憎恨楚氏一族。”

“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她一语中的，萧逸面色惨淡，只得不断的解释：“我刚开始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从没有想过伤害你。”

“敏儿，你别说了好吗？我们都忘记这些事好吗？”

最后一句，萧逸的声音带有哽咽。

这一刻，他害怕了，是真的害怕了，无需凛渊敏再说下去，他都能想到，彼时的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只得卑微的乞求她。

尽管他的所作，都避开了会伤害到凛渊敏的事，但事实上，这些事也确确实实的伤害到了她。

他曾将她身世的真相，血淋淋的在她面前刨开。

如今，她也将他的所作所为，残忍的戳破在他的面前。

竟是谁都没有放过谁。

凛渊敏抬起那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仰起头轻笑一声道：“说来好笑，我原是是想怪你的，如今却不知该如何怪你。”

萧逸微微一愣，只听她道。

“怪你利用我吗？可这世道本就是这样，你不过是迫于生存。”

萧逸的唇瓣微微开合，似是想解释，凛渊敏又道。

“怪你带着我去手刃至亲吗？可攻打牧族是雪族的提议，在此之前我们谁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甚至攻城方案都是我提出来的。”

萧逸眉头一紧，连带着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

“怪你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可这是我本就应该知道的，也是我迟早会知道的。”

凛渊敏的笑越发凄凉，萧逸的脸色也彻底僵住了。

尽管凛渊敏说不知该如何怪他，也不代表他是没有一点关系的，更不能表示会这样原谅他。

萧逸自小听得最多的，就是楚少妃对楚氏一族的恨，小小年纪就被迫接受着最严格的教育，文治武功一样不漏，暗地里成为了人族最优秀的皇子，非常受人族王上青睐。

之后便自请去了翼族为质，在翼族的几年也是广布暗线，走的时候，甚至把从小一起长大的祝桑都留在翼族，为他收网。

在他眼里，从来没有什么真正亲近之人，任何人不过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随时随地都可以舍弃，更加谈不上信任二字。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是孤独的，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完成楚少妃的任务，那么多年来，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没有人能牵动他的心，左右他的情感。

人族王上重视他，只是因为他可以振兴人族；楚少妃重视他，只是因为他是复仇的工具；身边的人重视他，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将来可以成王。

萧逸自诩阅人无数，却唯有在凛渊敏这里，他才感受到了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那种滋味，处处替自己着想，将自己放在首位。

这种滋味，会使人痴迷，就像中了毒一般，无法自拔。

普天之下，也只有凛渊敏的重视，是无关其他，只因为那个人是他的。

这是他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的。

刚开始，他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她，没带有一点感情，言行举止全是伪装。

慢慢的，他逐渐感觉到了真心，他也开始动摇了，但因为她和她身上流着的楚氏血脉，使他开始不确定自己的决定。

到后来，意外得知了她的真正身世以后，压抑太久了的沉重的感情也终于得到了解放，他总算能正视起自己的内心，也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他活着的寄托从替母复仇，变成与挚爱携手。

但如今，就在伪装被撕破的这一瞬间，他慌了。

怕凛渊敏知道了这些事以后，会想要离开他，抛弃他。

他从未有过那么害怕的感觉。

在蹲不住马步被师父一次次踢倒在地，双腿颤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他没有害怕。

在拉不开弓、射不中靶，入夜还一个人在后院，练到手心破皮渗血的时候，他也没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