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亦水抱着膝盖,脑袋放空。
已经过去了许久的事情,脑海中的印象却很清晰,她能清楚地记得当时楼亦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像是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无论什么时候,摊开都是血淋淋一片。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孤魂野鬼一般浑浑噩噩游荡了三天,稍稍清醒之后不打一声招呼就转去了N市一中。
她甚至连向楼父楼母求证的勇气都没有,仓皇逃离了B市。
无论什么时候,逃避问题往往比解决问题容易得多。
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不愿意看笑话一般,看着这几年的自己。
就如楼亦珊所说,如果不是他们把她带回家,她可能还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艰难求生,怎么会过上今天这般优渥的生活?她根本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有什么资格跟楼亦珊争宠?
她之前一直都不明白,楼父楼母虽然性子极好,但在教育方面要求非常严格。对楼亦珊的要求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但是对她,却是放纵得很?
原来呀……
十岁之前的事她记的不太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游乐场中的那一幕。
旋转木马欢快地跑,悦耳的音乐在耳边回荡,那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午夜梦回,每每被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姐姐’所惊醒。
“既然带我回来了,为什么又要丢掉我?”楼亦水把脸埋在掌心,声音哽咽,“既然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
我本能忍受无尽黑暗,如果我不曾看见那抹光。
掌心被浸湿,指缝间有晶莹的液体渗出,顺着手臂滑落,滴在雪白的床单上,一滴、两滴……
不知过了多久,楼亦水才从掌心中抬起头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红得厉害。
她走到那个架子旁,将那一件件原属于楼亦珊的东西尽数取下,又找来一个大大的收纳箱,小心地将那些东西放入其中。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一,房门被轻轻拉开,楼亦水抱着一个大大的收纳箱出现在门后。
她把收纳箱放在楼亦珊的门口,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拎起立在桌边的行李箱缓步下楼。
行李箱很轻,没装什么东西,只几套换洗的衣物还有那件略有些粗糙的木雕模型。房间里的所有,连同过去几年的回忆都随着一声轻响,一并锁在了门后。
那些漂亮的衣服,精美的玩具,还有楼父楼母的关心爱护,这些本都不属于她。她曾短暂地拥有过它们,如今,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楼父楼母出差不在,云姨也早早休息,大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夜灯。
瘦削的身影缩短了又被拉长,门开了又被合上。
夜深,别墅区很静,偶尔能听见草丛中传出来的,不知名昆虫的鸣叫。行李箱被放在地上,滑轮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楼亦水拖着行李箱往前走,身后的那幢别墅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再看不清它的轮廓。
楼亦珊,这些都还给你。以前从你手里抢过来的,我都还给你了。你讨厌我,以后我就走的远远的,不再回来了,也再不会跟你抢什么东西了。
夜色浓稠,道路两旁的路灯尽职地工作着,昏黄的灯光将那道瘦削的背影衬得愈为孤寂。
原以为经过一年多的缓冲,她能很平静地接受这次离开。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就知道她高估自己了。
好像也不是那么能接受……
好像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在意……
好像也不是太舍得那个家曾经给予过的温暖……
好像……
楼亦水觉得很难受,她想打电话给贺一舟。一摸口袋才想起,手机方才被楼亦珊摔坏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尽是苦涩的意味。
别墅区里出租车本来就少,这个点更是看不到车的影子。手机不在身边,连辆滴滴都叫不到。
楼亦水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走了整整一个世纪一般,双腿都有些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