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家快要开饭的档口,衙役们终于压着菜花从王家村回来了。
只是情形好像有些不太对,菜花整个人显得很萎靡,头上和衣服上也都是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从哪个狗洞里钻出来的一样。
事实也果然如此,衙役们把菜花带回来后,就把事情的真相说了一遍。
他们赶到王家村时,菜花和王麻子已经卷铺盖走了,只是天色还有些亮度,菜花和王麻子离开王家村的事情并不是密不可闻,衙役们一亮出身份,那些村民很是配合的就把王麻子和菜花离开的方向说了出来。
一路上追踪了过去,废了不少的时间,在离王家村三公里远的郝家村一户废弃的农家内找到了菜花,当时的她已经被打晕了,塞进了狗洞里,要不是他们追了过去,怕是等到明天天亮时,菜花会有生命危险。
而王麻子却不知所踪,他们也留了人继续追踪。
林县令听完后,直直的看向了菜花,沉声问道:“你为何要逃走?”只要她不逃走,他还没敢这么确定这件事是菜花所为,毕竟没证据,只有菜花娘的一些阐述,他让人去找菜花过来,也是为了询问一下,还真的没有把她当成罪犯。
菜花冷笑一声,仰着头讥讽道:“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还需要我再多言。”
“菜花,这是官老爷,不可无礼。”菜花娘急急忙忙的喊道,自古有民不与官斗的说法,这要是让菜花把林县令给得罪了,以后被林县令穿小鞋可怎么好?
菜花压根就不理会自己娘亲的提醒,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原来是官老爷啊!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值得官老爷亲自走一遭。”
看着菜花这般疯狂的模样,菜花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没眼色的白眼狼,居然当着官老爷的面也这么口无遮拦。
“听说你今儿回了一趟娘家?”林县令并没有因为菜花这么无礼而动怒,只问着自己关心的案情:“还很是殷勤的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这个案子可不简单,牵扯到了北莫,最让林县令惴惴不安的还是一直都坐在那小角落里的男子,看到他腰间的玉佩时,林县令更是冷汗直冒,这个案子不审清楚,怕是他的乌纱帽都要丢了,乌纱帽丢了不要紧,要紧的还是那些京中贵人无恙就好。
他最害怕的事情是,这个案子没审明白,又得罪了京中的贵人,到时候就真的完了。
也不知这两年风水是不是太眷顾南江县了,那些百年难得一遇的京中贵人不少都来了这里,先是二皇子,然后又是这位位高权重的靳王府世子。
林县令不认识秦九陌,可是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他却识得,那是靳王府世子身份象征的玉佩,据说是开国帝皇特意赏赐的。
哎,想到此,林县令就觉得自己这个父母官是愈发的难做了,以前觉得躲在这个旮旯里,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看来,这种好日子离他也是远远的了。
“这有什么问题么?”菜花直接问道:“我孝敬我自己的老娘,难不成也不对?还是说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娘家也不能回了?”
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见到菜花,以前没出嫁前,菜花可是一个内向腼腆的女子,这才出嫁一段时间,怎么就变得尖牙利嘴了?嘴皮子好是利落,面对林县令不惧怕已是难得,她还能反将人家一军,就更是让杨河村的众人诧异了。
“孝敬父母是为人子女的义务,这没什么不对,甚至有些大孝子还是值得世人学习,可要是打着孝敬的幌子,私底下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就不好了。”林县令并不在意菜花话里话外的刺,在他看来要是菜花一脸平静,才是让人捉摸不透。
“她是我娘,我能对她做什么?”菜花笑了笑,她就算想要对自己的娘亲做什么也不会做的明目张胆,而且她也没有打算要自己娘亲的命,虽然她讨厌菜花娘的重男轻女,也没有想过要菜花娘的命。
“你端给她的那杯茶水里是不是加了点东西?”林县令也不和她绕弯子了,直接问。
闻言,菜花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不答反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那里面有蛊虫,你母亲差点因为那蛊虫丧命,要不是白姑娘妙手神医,怕是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母亲了。”林县令这话说的有些过,但是也没说错,要不是今儿菜花娘一个劲儿的跑来这里闹事,这蛊虫的事情还真的不会抖出来。
菜花脸色一变,蛊虫她还是知道的,那城里的说书先生有说过,蛮夷之地多数人都喜欢一些他们中原人不喜欢的东西,比如蛊虫就是其中的一种,据说他们能够通过蛊虫从而达到控制人心。
她端给自己娘亲的茶水里居然有蛊虫,可是王麻子不是说那是调理身体的好东西,只要给娘亲吃下了,以后她定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不说,对她这个女儿也会更加疼爱几分。
菜花是个缺爱的孩子,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母亲的爱,可惜偏偏菜花娘重男轻女,对哥哥好的不能再好,对她则是冷的不能再冷。
菜花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不会的,他说了,只是普通的养身子的东西,不会有问题的。”
闻言,一旁站着的菜花娘立刻上前,一个大耳光子打了过去,怒斥道:“你这个不孝女,居然真的给我下了东西,你说,你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一对手镯?你要记住,老娘的东西没说给你,你就算是吞下去了,也得给我吐出来,你别忘了,那对手镯我可是要送给未来儿媳妇的,你这个不孝女!”说着扬手又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菜花本就神思不属,被菜花娘这么一打,直接懵了,脸火辣辣的疼,她抬眼看到了自己母亲眼里的怒火,突然之间,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些想笑,这就是她的娘亲,从小到大估计也都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她记得小时候村中的姐妹们都喜欢去赶集,每次去城里,她们的父母都会给她们买一些绢花什么的,可是她的父母,别说绢花了,她长这么大,唯一的一朵绢花还是成亲的时候才买的。
现在她娘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这么打了她,难不成她娘真的以为她这个当女儿有这么狠的心肠,会出手害她?她也不过是被人哄骗了而已,可是她娘没有听她分辨,直接就把这盆脏水,倒在了她身上。
菜花觉得自己很可悲,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这种人,她又还抱什么幻想呢?
“住手,当着本官的面都敢如此放肆,是不是因为本官太好说话了,导致你们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林县令大喝一声。
菜花娘立刻献媚说道:“官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民妇只是气不过这白眼狼,这才稍微教训一番。”对于打菜花两巴掌,她压根就没有当回事,以前也不是没有打过,自古为人父母教训子女本就是常伦,这官老爷能管天下任何事,唯独这父母教训子女的事儿,他可管不着。
“有本官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教训。”林县令说道,原本问案的事情是要在衙门,可惜这件事和北莫有了联系,要是不处理妥当,引起了民众的恐慌那就得不偿失,所以只能在这里问案,最好是今日就能把案情问清楚,这样不仅能够展现出大秦的底气还能震慑背后使坏之人。
菜花娘讪讪的垂下了头,不敢多言。
“娘,您何尝把我当成了您的女儿,从小到大,哥哥有的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过,我那时候羡慕的紧,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被您知道了,不是骂就是打,我在这个家里,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我每天还要干那么多的活计,有时候抱怨几句,累了、倦了,又是一顿毒打。”菜花眼里迸射出恨意:“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为何您总是要这样对我?”
菜花的话落下,大厅里的人面色各异。
此时还在白家的村民已经不多了,那些妇人都回家煮饭什么的去了,有些顾家的汉子也跟着回去,看热闹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多干点活。留下的都是一些还没有成家,家务事都没干过的汉子。
他们早就习惯了比女子地位高的待遇,古往今来不都这样的吗?男子有力气,能赚钱,女子除了干家务、生娃,还能干什么?
女娃子本就没有男娃子值钱,大家都习惯了,有时候家里大人不顺心什么的,拿女娃子出气的事情那是常有,家里的活儿全都交给女娃子忙活,儿子就该如珠如宝的哄着,毕竟,养老还得靠儿子。
这千百年来,有出息的女娃子也不少,但是哪个不是嫁人生子?再能干又有何用!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大部分人看菜花的眼神,就透露了几个字:有病吧!这就是你对自己亲娘出手的原因?那可是养你长大的亲娘,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家都无声的谴责着菜花。
菜花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冷笑不止,大家都一样,都认为女娃子命贱,都认为女娃子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可是他们忘了,她是个人,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听人指挥的畜生。
林县令对于菜花刚才的言语,没有表态,但是他也没有轻视菜花的意思,女娃子也是人,虽然比不得男娃子强壮有力,但是一个家里,有男有女才完整。
染染看着菜花那苦涩的脸庞,心中很是有感触,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见过不少因为重男轻女最后导致家庭悲剧的事情,女孩子自古以来就不受家人重视,她理解菜花内心的焦躁和想要引起自己父母关爱的心情。
可这不是她对自己父母出手的理由。
“不管别人如何轻贱自己都不要紧,只要自己不轻贱自己就可以,倘若连自己都轻贱自己,那自己何尝不是与那些人一样?”染染说道:“菜花,我们生为女子,在力气上确实是比男孩子弱,但是比起别的咱们女人也不差,你要记住,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
菜花愣愣的看着染染,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的话,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她也能跟白染染一样这么能干么?能够成为一家人的掌中宝?
“我也能和你一样?”菜花喃喃的问道。
“为什么不行?你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就自己下了定论说自己不行,那才是真的不行,古人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每件事若是没有人为,全靠天意,人岂不是都得饿死?”染染说道。
菜花无言,她没有读过书,对于这些文绉绉的话语她也不太懂,但是白染染说了只要自己勇于尝试,那么就会有成功的一日,她默默的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底。
“菜花,你可以把今儿的事情说一遍么?这件事不仅仅牵扯了你娘的安危还牵扯到了叛国,若是你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恐怕……”染染小心翼翼的说道。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菜花却听懂了,她敢对自己的娘亲下药自然是没有想过能够逃脱罪责,可能活着自然比死了有用,加上那人对自己下此狠手,也让她明白了,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所以这次染染一开口,菜花就再也没有隐藏了,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那东西是王麻子给我的,他是从哪里拿来的我不知道,但是这段时间他和肖氏走的很近,因为我不能同房的原因,王麻子甚至想要休了我娶肖氏为妻,好传宗接代。”菜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可惜,他们手头没银两,王麻子说让我回娘家搞一些银两出来,他给我了一个纸包,说里面的东西是能够让我娘昏迷的药物,只要就着茶水喝下去就可以了,也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照做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被休弃,王麻子答应了她,只要肖氏生了孩子以后,到时候把孩子记在她的名下,大家也都不会知道她没法生育的事情了,菜花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有利,所以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娘家也不富裕,所以在把自己娘亲药倒了以后,她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财物,可家里实在是没有现银,找了半天也不过是找到了一双手镯和几十个铜板,最后她只能把这些找出来的都带走。
谁知道,王麻子不过是哄骗她而已,拿了她的银钱后,说是要跟她一起离开王家村,从此以后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没想到,刚刚离开王家村不远,她就被王麻子给打晕了。
醒来时,就见到了那几位衙役。
身上的银钱是一个子都没有了,不用说也知道,那些银钱都被王麻子顺走了。
听完菜花的阐述,林县令立刻就命人去抓捕王麻子和肖氏,很快那本想潜逃的两人也被衙役们带了过来,原本这次的抓捕不会这么顺利,一切都是因为刚才秦九陌派了人出去,在找到菜花时,他们就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所以去追踪王麻子,很快就在王家村附近发现了他的踪迹,同时一起的还有肖氏。
正好此时林县令派了人来抓捕王麻子和肖氏,所以他们设计让两人刚好和衙役们撞上了,所以这次衙役们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王麻子和肖氏到了以后,林县令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让他们把事情的真相吐露了出来,一切和菜花描述的差不了多少,王麻子和肖氏在一起,确实是各取所需,肖氏需要银两养病,王麻子想要传宗接代,两人也算是臭味相投,肖氏名声在王家村已经烂大街了,王麻子因为娶了一个石女,内心烦躁不安,两人一合计,干脆就住到了一起,一个出钱,一个出人。
肖氏因为上次王狗子家的事情和染染结下了梁子,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一位名叫花姑的老人家,她给了她一个纸包,说只要把里面的东西给人吃了下去,她内心所有的想法都会成为现实,那时候肖氏一心想要报复白染染,在知道王麻子的岳母和白染染也有过节的时候,那一条歹毒的计策就在她心中慢慢的成形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意跟菜花套过话,得到的答案很令她满意,她和王麻子一合计,觉得此计可行,一来可以为自己报仇,而来也能趁机拿回了给菜花娘的聘礼,三来还能甩了菜花,从此两人远走天涯。
事情问到了这里,一切都明朗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所为,只是那蛊虫是一个名为花姑的老人家给的,可是这十里八村并没有叫花姑的人,她是谁,大家都不知道。
林县令很快就把王麻子、肖氏、菜花一起带走了,这件事看似已经清晰明了,可是那个幕后黑手却一丝痕迹都没有露出来,实在是令人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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