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与祁三多一起进镇的亲卫回报,镇里空无一人,也无特备的引火之物,一切安全,还有三个大客栈,其中一家能容足足三百人,正好给受伤的兄弟休息。
“那好,大伙进镇。”
甲寅策马先行,来到那最大的安澜客栈一看,果然大通铺连锦不绝,场院也极大,直如小校场一般,场中还有一字排开的行军大灶,以供烧食,正好用作医务区。
盖因走这栈道的行脚,要么不来,要来就是几百人一帮,这安澜客栈专门接待大商行脚,别的服务难以周到,唯有场子大来争生意。
另两个客栈也极大,设施齐全,索性都当作营房。
只是,阵亡将士,却只能在镇口大坪上一字排开。
甲寅亲自为兄弟们洁身净面,时不时抬头仰望一下逐渐暗下的天空。
酉末戌初时分,中军大部到达。
陈疤子先重重的一记过肩摔将甲寅掷出三丈远,这才虎目含泪,亲自举火。
深度镇外,大坪上,熊熊大火燃了一夜。
……
虎牙军在悲痛的祭奠阵亡同袍。
远在南昌的南唐太子李弘冀浑身缟素,却在用特别的方式祭奠他自己。
活着的他祭奠即将死去的自己。
他马上就要死了,三杯混了“醉千年”的烈酒下了肚,神仙也救不活。
他的死,准备的很充分,从头到脚沐浴的纤尘不染,换上了崭新的白袍,头上系好了白色的额当,脚上是雪白的丝袜。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床顶悬着一块能明鉴毫发的银镜。
他说,他要看着自己离开。
身边只有侍女云祺一人,这位温柔可人的女郎正细心的为其修剪指甲,每一个都修的圆润齐整。
十个指甲终于修完,云祺对勉力睁着眼的李弘冀柔柔一笑:“大王,去了那边,还奴家来伺候你。”
见李弘冀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后便合上了眼睛,云祺俯下身去,轻轻的为其梳理那修长的眉毛,尽力让眉心舒展些,直到每一根都理顺了,这才转身取过桌上的那精巧银壶,一气连饮三杯。
御制之酒,果然味醇。
再次转过身来的她看了看床上,犹豫着,最终轻轻的坐在床前矮榻上,执着太子那渐渐变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终有珠泪滚下。
生前偎依不得,那么,九泉下再伺候一辈子吧。
她轻启檀唇,轻吻了吻那白晰的手,心中轻唤:“大王,郎子……”
虽然李弘冀是太子,但在她的心目中,大王二字远比太子还要尊崇。
室内微风起,吹动书桌上的一幅绢字,飘飘晃晃的落到地上,那是他为崇圣院题的铭文墨稿:
“……盖闻声叶洪钧,功垂浩劫。集善之利,惟兹可嘉。因发乃诚,是为良愿。上所以祝君亲富寿,将日月以齐休。下所以期官庶兴居,与山河而共泰。由衷之念,永永何穷……”
太子薨。
南唐朝野波澜不惊。
这位太子与国主水火不容早已天下皆知,死了好,死了就消停了。
朝廷自迁来南昌,国主发奋图强之心路人皆知,圣旨一下,太师宋齐丘放归九华山,不久饿死家中,枢密使陈觉畏罪自杀、才官复原职不久的枢密副使李征古腰斩弃市……
朝野拍手称快。
如今,只是又死了个一心要穷兵黩武的孤寡太子而已,有啥大惊小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