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在崇元殿之西南,与巍峨的大殿只隔着一个广场。
自变天后,这里便一直愁云密布,气氛压抑的所有人都不敢高声言语,一切动作皆轻手轻脚。
范质犯了眼疾,迎风便落泪。
王溥喜欢上了喝酒,怀里常揣一个酒壶。
魏仁浦的脸更黑了,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仨都未在自责中舒缓过来,周室倾覆,他三人都难逃其咎。
尤其范质,他一生慎名器、持廉节,煌煌宰相器,先帝驾崩后,更是以肩担道义,匡扶幼帝为己任,不仅忙着政务,还隔日便抽出时间督查少帝功课,为朝廷可谓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然而,一个失误,便是千古恨呐!
“文素,这奏疏堆成山了,别的先不管它,可这河务,以及均、房、商、洛诸州鼠患,非同小可,我们是不是进宫去一趟?”
“去看人脸色么,写个劄子递进去便是了。”
王溥苦笑道:“你以为某就想?可写个劄子又成何体统。”
“无妨,就如此办理。”
“这可是你说的。”
王溥果真便下笔疾书,一挥而就。
范质看了看,点点头,将劄子夹进奏疏中,唤来门下行走,让递进宫中去。
“……敢问范相,若是官家问起,又如何回复?”
范质两眼一翻,没好气的道:“他天威赫赫,老夫怕了他,不行么……”
王溥忙摆手止住,对行走道:“若官家问起,你就说如此方能庶尽禀承之方,免妄庸之失。”
“诺。”
先是,宰相见天子议大政事,必命坐面议之,从容赐茶而退,唐及五代犹遵此制。范质忿心使气,结果官家称善,自此奏御浸多,始废坐论之礼。
眼见行走捧着奏疏离开,范质兀自生气,忿然道:“亏他想的出,用官家自称。”
一直未出声的魏仁浦冷笑道:“再没脸皮,行了此等卑劣行径,也敢称圣?”
“道济,慎言。”
魏仁浦白了一眼王溥,一推书案,起身道:“老夫这就告病,爱咋咋的。”
“又不是没告过病,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仨,只要还有一口气喘着,他也会强按在这位置上,除非他的位置真坐稳了。”
魏仁浦默然无语,眼眶却渐渐红起。
范质双手捏起一根胡须,用力一拨,倒吸一口冷气道:“再忍忍吧,为了少帝安危,为了先帝心血不会毁于一旦,我们在这坐镇着,总比……总比抹了脖子强,待老夫把这胡子都拨光了,也就差不多可以解脱了。”
“报……宫中内侍到。”
“咱家见过三位相公,有十数位劲装女郎手执利剑,要进皇宫,说奉了周太后谕旨,可持利刃进宫,这就违了宫禁,官家遣仆来问,此事如何办理才好?”
范质冷笑道:“官家拳棒双绝,也会怕了几个女子不成,宫中之事,宰执莫问,此乃先规。”
“咱家知道了,这就回禀官家。”
等内侍离开,三位宰执互相看了看,各自摇头叹气。
天变了,最苦最悲不过孤儿寡母。
……
顾心颜从来没想过,兴盛无比日进斗金的芳华园说关就关了,而自己则与一众女护卫却被请进了宫中。
剑在人在,是师门严训,她正想着是否以此为借口离开,没想到其它女护卫的反应比她更激烈,竟然敢在宫门前拨剑。
她担心这些姐妹们的安危,又觉着临事逃脱也非侠义行径,便多等了一会,然后便等来了官家的旨意,允带剑入宫,拐绕了小半天,来到西宫,见到了一身甲胄的周太后,和那位一脸惊恐的曾坐在御座上的小小天子。
她虽不关心政事,但宋代周这样的大事,还是很清楚的,也理解眼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周太后此时是多么的悲惶无助。
这混浊事,自己不该参与的呐。
“你就是剑术超高的顾心颜?”
“民女参见太后。”
符二娘一把将她拉起,急切的问道:“你来自西蜀?你可认识周三,可认识苏七?”
“不知这周三苏七是何人?民女不识。”
符二娘失望的松了手,怅然悲声:“也对,她俩安居于节度府中,你又如何能识。”
顾心颜见其面目憔悴,居深宫而束甲,心中有些不忍,柔声道:“原来是节度使夫人,如此高门大户,民女自是不识,不过,我曾与益州兵马都指挥使甲将军有过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