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重亲到伤兵营慰问,经过他的手帮包扎的不下百人,他黑着脸,红着眼,却没人觉着畏惧,反而心生亲切之感。
马全乂怔怔的看着正为自己换伤药的宋九重,眼神散乱而无光泽。
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响起:
某再也不欠谁的了。
谁也不欠。
不欠!
他十岁习武,先剑后刀再骑射,练就一身非凡艺。
河中李守贞亲为礼聘,任亲卫骑将。
李守贞自立,建国号秦,郭威往伐,立栅筑垒,分兵围困。马全乂每率死士,夜出攻敌垒,屡立战功,是以李守贞兵败后,他往投郭荣,立马重用之,盖因郭威有言:“此人忠于所事,昔在河中,屡挫吾军,汝等宜效之。”
却没人问他,天下之大,他哪也不去,缘何就去了澶州……
忠于所事,是对他最大的褒奖,也是他最大的痛苦。
他痛苦的皱了皱眉。
宋九重以为碰痛了他,安慰道:“稍忍一二,这箭矢扎的太深,马上就好。”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眼神里却有一丝不屑。
这只是个踩了狗屎运的家伙而已,全程参与了阴私事的他缓缓的闭上了眼,李帅的遗命完成了,师门的恩情报完了,儿子也长大了,自己可以去那位贤德淑良的贵人前请罪了……
“全乂,全乂,一定要坚持下去,活下去,等回了京,你便是河阳节度,朕……君无戏言,朕现在便下旨,来人,太医……”
呵,若为当官,某又缘何会在御前右番直呆了这么久。
“善……善待……郑王……”
马全乂凝起全身的精神力量,勉强吐出浑涩几个字,头一歪,吐出一大口的鲜血,染红一脸的虬须,就此气绝。
时年三十有八。
宋九重悲痛万分,令寻厚棺以敛,特赠检校太保、大同军节度使。
此番西征,连损两员大将,兵士减员五千余,马全乂的临终遗言终于点燃了宋九重的胸中戾气,自己是那样的人么,难道还会对一个娃娃下手?
“传旨,移营,城外五里下寨。”
……
汉中,兴元府。
史成第九次正式向全师雄递上请战书。
全师雄抚着那皱巴巴的帛书,良久方道:“你的心思,九郎十分清楚,我们都清楚,之所以不让你上最前线,也是这一层的考虑,你……不能辜负大家的一片好心。”
史成涩声笑道:“某心里有数,但,这不是某想要的,某的胸中,戾气满腔,若不奋杀,迟早也要自我毁之,求大帅成全。”
全师雄呼出一口浊气,对史成道:“兵出子午,这话从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人说起,从来纸上谈兵,实在是难以成事,某的意见,还是慎之。
另外,禁军可拒,关中勿扰,此乃我军基本方略,你比某更清楚,军国大事当前,还请……放下儿女情长。”
史成没有再说话,黯然离开。
当年其父为国捐躯后,六七未过,他便遭到了准岳家的退婚,虽然所有人都为他难过,为他惋惜,但他宁可不要亲朋好友的同情,因为,那悯怜的眼神,比锥子还扎心,那安慰的话语,比嘲讽更令人难受。
他曾于父亲灵位前发誓,此生若不显达,誓不成婚。
符二娘于他而言,仿若荒漠中的绿洲,不是他势利,而是来自国之贵女的垂青真的滋润了他枯干的心房,虽然,她最后进了宫,但那一段交往的美好,他永生难忘。
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