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低垂,寒风怒号。
益州的雪化了,可关中的雪却堆的更厚了。
凤翔府,北车门街一条偏僻的小巷内,普通的三进小院中,阴暗的正堂上,王仁赡正在拍桌怒斥,“一句防备严密,难以成事就可以交待了,若如此简单,要尔等何用……”
他是刘词所荐三杰之一,明面上,赵普最得用,其次楚昭辅,他最次,其实,恰恰相反,最得官家信任的,却是这位面相纠纠武夫,心计阴阴如蛇的家伙。
他是大宋立国后,新成立的武德司首任长官。
武德司不是武德军,武德司乃是皇城司的前身,与后世的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是一路货色。
明面上,尽拨禁军精锐万人以充,阴私下,也不知有多少人是“察子”。
就连赵普见着这位本该是同命运共呼吸的同僚都是脊背发凉,到官家面前告状都无果。
这一回,为了西秦谍探事,他快马疾驰,赶来前线指挥部,但听完进展,忍不住便发了火:“好不容易买通的士子成事不足也就罢了,我察子缘何损失如此之多?”
堂上十数人,衣着各异,年纪也有大有小,听完人人面上都有惭色,却又个个把目光看向王仁赡左手位的那位年青人。
这年青人不过十八九岁,五官清秀,身材颀长,若不是眼神阴沉,端得上是一表人材。
年青人姓刘,名知信,字至诚,乃是宋九重嫡亲的姨表弟,深受宋九重信任,是以年纪轻轻便成了武德司的重要人物,在司中地位能排前五。不过他对外的身份,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供奉官。
刘知信见众人都用求情的眼光看着他,脸上不由的浮起一丝得色,略略俯低身子,对王仁赡道:“将军息怒,蜀境内的布置,一切皆在掌握之中,这百十人,不过是弃子,能成事最好,不能成事也可以转移西秦的注意力,我们真正的落子处乃是蛮部诸寨。”
“可现在,黔州有了动荡变化,雅州方面更是面临大军压境,西秦已经在行动了,而我们呢?”
刘知信接过身边长随手里的两张薄纸,递给王仁赡,“西蛮诸部能否成功,棋已下,具体成效要看接手的人棋力如何,我们哪怕再有本事,也已鞭长莫急。不过,某却认为,这两件事要是搞明白,这才是天大的功劳。”
王仁赡接过一看,旋即嘲笑道:“天雷神罚,能让城池脆若豆腐,呵,这你也信?还有这什么克敌弩,三百步外洞穿铁甲,真是笑话,老子打了半辈子战,如此神兵利器,闻所未闻,要是西秦果有这般利器,早打到汴京去了,这种消息是哪个察子报上来的,当严惩。”
“……可……可这是苍蝇亲眼所见。”
“眼见,有时也未必真实,以某看来,这是西秦色厉内荏,怕我大宋再举兵西进,而作出的恐哧威慑之举,你若真信了,这才中了他们的下怀。”
“……”
王仁赡来如虎,去如风,训完斥完便赶赴下一个地方,年关时分,越是上位者,越是忙碌,而武德司乃是新建的组织,很多事情更需要他这位掌舵者亲力亲为。
刘知信等人恭敬的送走上司,返回院中时,人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下一口气。
刘知信却皱眉道:“西秦有天雷神罚和克敌神弩之事,某认为并非子虚乌有,当慎重对待,不知哪位敢深入虎穴,前往益州一探?”
“某愿往。”
刘知信一见应声者,顿时大喜:“大浦兄能去,那是最好不过,某当置酒为兄践行。”
……
“践行酒,哪来破不破费,请。”
晋阳城中,酸枣巷内,独院土屋中,杨业正端碗为友人践行。
他是武将,他的友人却是位文士,看相貌,不过三十来岁,可鬓色却已见霜,略一抬头,额间尽是横纹,加上一身浆洗的袖领都已起毛的破旧长衫,更显落魄。
他见杨业端起了碗,只好长叹一口气,也端起桌前的酒碗,酒一沾唇,心绪却再也忍不住,浊泪涌出,滚入酒碗,滚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