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都喜欢过年,大人都惧怕过年,在小孩心里,过年就有新衣穿,有好吃的,而在大人眼里,过年难如过关,所以又叫年关。
但其实,最怕过年的,是女子。
尤其青楼女子。
过一年,本钱便薄一层,最致命的是一到年关,生意唰唰唰的直降,往日里车水马龙之地顿时幕气沉沉,鬼都要爬出来。
小姐们哎声叹气,龟公们缩袖跺脚。
汴梁城,红袖飘香地大多集中在保康门外,又以杀猪巷最为闻名。
巷名杀猪,可整条街巷半点猪毛臭也没,有的只是脂粉香气,街巷左右,门脸不一,但只要踩进去,保准便是神仙风流地。
真的是被当猪杀也乐意。
明月楼是其中的一家,楼中小姐以媚出名,若是走出来晃荡,也是白晃晃的如同明月,与隔壁丝竹管弦雅量高致的风格完全不同。
因为直接,也因为小姐来源颇有门路,所以生意一直很兴隆,但男人们大抵经不住掏,所以也无常住客,一过腊月廿五,生意就停下来了,小姐们歇了乏,三五成群的打麻将,赌钱,又或者懒睡,都在后面的院子里,前院,就只剩下三两个习惯躬身的大茶壶守着门。
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拎着半只烧鸡,一壶酒从里面出来。
“啊哟,抽风鸡,这就走呐,都没到子时呢,唉,你们有宅子的就是命好。”
“哪是宅子,数数瓦片都没一百块,进门都直不了腰,勉强就一狗窝罢了。”
绰号抽风鸡的男子一边与同事打着招呼,一边脚不停步的出了门,眯眼看一下天色,便安步当车,举着灯笼,不紧不慢的往家走。
他的家其实离明月楼并不远,也就隔了两条巷子,家也确实是小,看着样子就是死胡同上架了横梁,铺了瓦,门也是各色旧木板拼的,属于开封府一说拆,连一个铜板都补不到的违障建筑。
抽风鸡哼着没名堂的小调,取出钥匙,开了门,一进去就把门带上了,屋里有异味飘荡,空间很窄,又凌乱的堆着东西,抽风鸡举着灯乱,小心的挪动脚步,却是走到马桶处,用脚踢踢那掉了漆的脏马桶,墙面上就有门开了。
抽风鸡闪身进了门,门后却是个大车棚,出了大车棚,景色豁然开朗,分明是个大院子。
原来那个家只是个门脸幌子,真正的家别有洞天。
抽风鸡前脚刚迈出棚廊,后脚就想缩回,然而,显然晚了,十几具弩弓正正的对着他,一左一右两柄长矛已如毒蛇般的刺来。
抽风鸡“啊”了半声,只感觉后背一凉,手中酒和灯笼就松落在地了。
“一个人要奇葩到何种程度,才会如你这般,以当龟公听壁角为乐事,带他过来,朕要问话。”
“诺。”
满京城自称朕的,当然只有那一位,抽风鸡嗬的轻嘲了一声,脸上惊惧之色渐去,又换上了从容之色。
“原来当皇帝的,也是喜欢走后门的,这倒是奇事了。”
抽风鸡振振衣袖,视弩弓与长矛为无物,大步前行,穿过院子,直进厅房。
厅中,宋九重正一手执壶,一手端杯,大刀金刀的坐着。
“朕该叫你什么好,抽风鸡,总伦,还是李崇训?”
抽风鸡笑笑:“既然找到了这里,叫什么又有什么区别,某只好奇,你是如何寻上来的。”
宋九重细细的往杯里斟了一杯酒,缓缓举杯品了,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的吐出三个字来:“皇,后,崩。”
抽风鸡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眉:“那实在是太可惜了,请官家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