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三教布衣陈陶的这首诗,千年传唱,区区十六字,道尽了战争的残酷。
世上河流万百千,但最为桀傲不驯的还是要数无定河,无定河又叫恍惚都河,最无定性,它从寸草不生的沙漠里汩汩而出,然后便肆无忌惮的在黄土高原上横冲直撞,冲出黄涛汹汹,冲成山荒岭秃,把本是平整的黄土地冲的沟壑纵横,支离破碎……
这条河,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冲突的见证者,自三皇五帝始,打打杀杀的便没有停过,秦皇能一统六国,却对来去如风的游骑束手无策,只好采用最笨的办法,在河畔筑长城以阻。
负责修建长城的长公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的长眠之地,便是绥州。
往事越千年,经过无数次的战争与杀戮,这里的百姓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族群的融合,早已汉蕃不分家,顶着张王李赵姓的,未必就是汉人,赶羊牧马的也不一定就是蕃人。
甲寅率部成功奇袭绥州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如何城内维稳,虽然城内多老幼妇孺,青壮男子极少,但甲寅所部只有区区八百人,这时可就不能有半点仁慈,是以城内稍平,便挥着血刀逐民出室,于开阔地聚集。
通过发髻、服饰、口音的鉴别,粗略区分汉蕃,然后,专寻有儿子的汉民妇人组建维和队,以其住宅为中心,一片片的分划出去,一天五十文的工钱。至于这些妇女维和队的孩子自然被控制了,美其名曰“少年团”,帮着料理战马,一天十文军饷,肉饭管饱。
之所以要用妇人,实在是城中青壮几无,五六十的老头却是不少,但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甲寅不敢用。另一个,这里的妇人可不比关内,身体强壮,干起农活不输一般的汉子,这也是李彝殷敢抽调大部分男子充前线的重要原因。
后世那句“米脂的婆姨”,并不是说无定河边的女人有多水灵,而是能做事,能持家,男人只管走西口,走三边,家里婆姨能顶天。
不过再强悍的女人,对于刀枪却是有着本能的恐惧,有个例子可能很恰当,许多女人一天三餐要用菜刀,但偏不会磨刀,也不敢磨刀,这不是她娇气,而是骨子里的本能抗惧,但是,敢动她的子女,再柔弱的女人都会变成母狮。
正是这样的性子,导至国外某人曾有感慨,中国女人比男人伟大,其实细思之下,颇有几分真理之意。
有人会说了,蕃女可不一样,人人会挽弓,能策马,但会不会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另一回。
事实上,但凡游牧民族,女人远比汉妇要顺从,男人死在边上,她这边可能擦擦手转身便去服伺胜利者……这与德行无关,而是恶劣的生存环境使然,天长日久的,就成了惯性,以及风俗。
黑柯本为蕃将,其出身吐谷浑,与党项其实一衣带水,最是清楚情况,甲寅在汉民区动着歪脑筋,他却游走在蕃民区,看品貌,辨服饰,观手掌,甚至伸手揉一揉那饱满的肥腻,然后用刀鞘点着,每点一个,那妇人便躬身一礼,乖巧的退到一旁,这神情立马便松懈下来,有泼辣的,胆大的,还扬着手招儿呼女。
这倒不是黑柯有多好色,而是非如此,不能收其心。
因为价值观的不同,蕃女成了温顺的绵羊,汉妇则在刀枪的逼迫下,为了子女,心不甘情不愿的成了护犊的母狮。
好在,那位年青的将军看上去有些实诚的样子,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
绥州城内,便在秦军刀枪的震慑与那些妇人维和队睁大眼睛的注意下,平安的度过了一天一夜。
甲寅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次日中午,还策马去北城蒙恬墓隆而重之的祭拜了一番,虽说这主要是他本人的英雄情节在作怪,但莫名其妙的却收到了乡老的敬意,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天色阴朦朦的,夕阳泛着惨白的光芒渐次西下,又一天要过去了,呼延赞大步流星的向甲寅走来,浓眉皱成一条线。
“城西已有不少敌军在聚集,估计有小二千人。”
甲寅抚着刀鞘,轻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呼延赞搓搓乱须,又小声的提醒:“可我们的援军却没有动静,按理来说,应该到了呀。”
甲寅见其神情微有紧张,便用刀鞘指指,示意其坐下,笑道:“我被木军师逼着读了不少兵书,最后记的脑晕脑涨,牛头不对马嘴,有次被逼急了,我便示饶说能不能简单点呐,你猜军师怎么说?”
“怎么说?”
“他大笑道,你想简单,行呐,就六个字,掌握好了这六字真言,那便万变不离其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