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人间四月天。
对江南人来说,佳景最难得,正好携美出游,可对北国的辽人来说,这一口气终于可以喘透畅了。
不仅春暖花开绿草如茵了,更重要的是可汗提早结束了春捺钵,回到了上京,怎不令人欢喜赞叹。
南院大王、掌六院部兵马的耶律挞烈却皱紧了眉头,有忧色浮在脸上。
“圣上不豫?太医怎么说。”
“呃……这……是……是圣上头痛病又发作了,或许过两日便好。”
耶律挞烈长叹一声,挥挥手,示意属官退下,转身坐回帅座,意兴索然。
当今圣上……哪是头痛病犯了,分明是见了自己便头痛,摊上如此不作为之主君,真的是……
唉!
此时的契丹,体制比较混乱,契丹乃耶律阿保机创立的国号,耶律德光在开封称帝后,改国号为辽,撤离中原后,境内汉民和读过诗书的贵族还喜欢用辽、圣上这样的叫法,契丹诸部却更喜欢契丹、可汗这样的名号。
辽皇耶律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结果是大契丹之风愈演愈烈,历史上再过两年,便会改成“大契丹”的国号。
耶律璟在意的,是自己的安全。
他是耶律阿保机的嫡亲孙子,世宗耶律德光的嫡亲长子。
十九年前,世宗撤离开封北归时,中途急病而亡,然而,继登大宝的,却不是他这位有太子之实的嫡长子。
前方将领“拥戴”无耻小人耶律阮夺走了世宗手中的玉玺,上京皇太后述律平,耶律璟的亲祖母,却也不喜欢那位孙子,力保其三子,也就是耶律璟的三王叔耶律李胡上位,双方在上京城外摆开车马大战,结果当祖母的打不过当孙子的,最后达成“横渡之约”,耶律阮君临天下,述律平远囚祖州。
战纷纷,乱纷纷,他这位披麻戴孝的世宗嫡长子,最有资格继位的皇太子,却被人给忘的一干二净。
哈,耶律阮算什么东西,他的父亲不过是我父皇的手下败将,也有资格登九五?
耶律阮当然不是东西,而是耶律璟的嫡亲堂兄,耶律阿保机的长房长孙,可惜其父耶律倍命不好,虽为皇太子,却无缘九五。
耶律阿保机病逝于攻略蓟北的征途中,皇后述律平为大局计,挥刀断腕,将随军的耶律德光保上了皇位,耶律倍成了废太子,理由:相貌不肖父。
镇守丹东,人称“人皇王”的耶律倍黯然神伤,却不敢忤逆亲生母亲,只身出逃中原,投降后唐,寄人篱下,苟且偷生,未两年,后唐乱,饱读诗书、文武双全、深受丹东百姓爱戴的耶律倍死于刀兵。
其虽出逃他国,但妻儿并未随行,耶律阮在叔叔耶律德光面前谦卑的弯下了腰,尔后,跨刀策马,南征北战,屡立战功,获封永康郡王。这才有了太宗北归途中病逝后,其立受将士拥戴,执掌玉玺的机会。
在绝对实力面前,年轻的耶律璟除了抱着被制成“帝羓”的亡父痛哭,别无他计。
好在,耶律阮德不配位,在位五年,谋反叛乱就没断过,虽说被其一一诛灭,但天禄五年,终究还是暴发了火神淀之乱,耶律察割与耶律盆都趁着耶律阮醉酒沉睡,挥刀入帐,血染御袍。
这一回幸运之神终于垂青到了耶律璟的身上,他被拥立了。
喜极而泣的同时,却有大恐惧在心灵深处滋长。
他从来就不相信正当盛年,孔武强壮的父亲会急病而亡,制成帝羓掏空内脏的把戏不过是欲盖弥彰。而耶律阮当政期间,他更是亲眼看到了一出出谋反与叛变的闹剧,下毒、行刺、兵变,手段五花八门,令人防不胜防。
要是这样的危机落临己身,又该怎么办?
他越想,就越恐惧,夜不能寐的同时,看谁都仿佛长着一颗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