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再亮, 究竟不是白天, 写字看书久了,眼睛就酸痛了起来。
户部尚书用力敲敲背,只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 这身老骨头多半是要挂了。
“来人,热茶。”茶水已经凉了, 他有些生气。
附近的其他几个户部官员听出了户部尚书的怒气,苦笑。
每天都要办公到这么晚,人人都有怨气。
“别看了, 再不快点, 今晚又要通宵了。”户部侍郎提醒道。
其余人看看桌子上的厚厚文件, 忍不住摇头叹息。
原本早已完成的奏折,胡一一全部推翻,几千字的道德文章, 到底到底到底重心在哪里?
朱88的公文改革太不彻底了, 八股文看起来还是累啊!
朕只要看数据数据数据!所有的理由借口全部不想看!
胡一一命令朝廷公文全部用规定表格, 统一格式,少扯其他。
明朝大臣唯有泪流满面, 以前通过华丽的辞藻,或者意境的先后, 或者攻击其他部门, 令人眼花缭『乱』,令人击节赞叹的雄文,再也看不见了!
屡战屡败, 可以用屡败屡战轻易推掉责任拔高自己,现在在一目了然的胜负数据表格中,不砍死你丫打败仗专业户才有鬼了!
朝中不少大臣因为数据化奏折,降级,罚俸,杀头。
为了保住脑袋,原本悠闲的各部官员们,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
喝花酒?没空,还有表格没有做好。
听小曲?没空,还有表格没有做好。
赴诗会?没空,还有表格没有做好。
该死的表格!
你丫全家都是表格!
大臣们其实也知道,表格是个好东西,户部的官员拿到兵部的表格,照样一看就懂。
可是,不习惯啊!
而且太费时间!
大明官场除了银子和大米是有数据的,其他全部没有数据啊。
遇敌万余,杀敌数百,身被数枪,俘虏数十,枪长丈余,民愤极大,百官惶恐……
哪一个词语是有明确数字的?
常常仅仅为了找一个数据,就是几个时辰的努力。
加班加点早已成为了各个部门的常事。
“果然尚书大人还在,内阁大学士有请。”一个官员欣喜的推开户部的门。
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齐聚一堂。
大家互相吐苦水,再这么下去,小命迟早玩完。
几位大臣不动声『色』,内阁大学士出面,把他们叫到一起,怎么也不可能是述苦大会的。
果然,很快有人画风一转:“大明朝政日渐惶恐,不知道霍光之类的大臣何在?”
这是明晃晃的说要学霍光,废除皇帝是不是?太直接粗暴了!
但是诸位大臣不吭声,干掉这个动不动就杀大臣全家的残暴昏君,几乎是所有官员的心愿。
谁愿意像上个朝就有被砍头的风险?
但是,臣子杀皇帝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皇上已经有半个月没有上朝了。”内阁大学士缓缓道。
消极懈怠?这可不是杀头皇帝胡一一的作风。
御膳房的可靠消息,皇帝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用膳了。
有大臣冷笑,皇帝又不是神仙,不吃饭,那就是不在皇宫里了。
皇帝去了哪里?一定是去了辽东。水美纪调动流民的动静太大,天下就没有不知道的。
兵部尚书道,北京周围的2w御林军,也不见了。
诸位大臣随便想想,就猜到了真相。
御驾亲征?
也不想想土木堡之变!
一身平民打扮的袁崇焕出现:“在下在边关有些朋友,可以和女真说上点话。”袁崇焕的老部下,可都在边关掌握一方呢。
众人懂了,这是要再来一次土木堡之变。
少年皇帝胡一一懂个p打仗,怎么可能是凶残的女真辫子的对手?料想现在皇帝正被皇太极的几十万女真辫子围困在某个嘎啦角落,等着朝廷发兵急救。
只要再断了粮食,没有救援,不用朝廷大臣动一根手指头,胡一一就会被皇太极砍成十八段。
户部尚书微笑不语,边关的粮食本来就全靠后方运输,现在又多了水美纪胡搞瞎搞的几百万流民,粮食有些紧缺,那是必然的。
工部尚书微笑不语,有些地点桥梁道路年久失修或者遇到千年一遇的洪水,自然也是有的。
吏部尚书微笑不语,一些官员同一个位置待太久了,不利于工作,换个新人自然是应该的,新人对工作不熟悉,有些延误,自然也是寻常。
兵部尚书微笑不语,陕北饥民造反,调动一些军队去陕北,自然是必须的。
诸位大臣默契的决定,为了大明江山,为了祖宗社稷,为了朝廷百官,为了亿万百姓,必须承担历史的责任。
什么责任?
当然是替天择主!胡一一要是被女真蛮夷抓了,还能活着回来吗?就算活着回来,还有脸面做皇帝吗?
大明的天不可一日无主,身为大明的忠心耿耿的臣子,自然要为了大明社稷,另选天子。
诸位大臣都是忠臣,当然不会有自己篡位的想法,大明的新皇帝必须姓朱,这点毋庸置疑。
老朱家后人多得是,随便挑个听话的,有点忠厚老实的,最好是喜欢唱歌跳舞,喜欢和美人进行人体艺术探讨,沉『迷』艺术不思朝政的皇帝,大明的江山就有福了。
……
周皇后看着眼前的奏折,心里又一次感叹。
表格真是好东西,随便一看,就知道大臣们工作做得好不好。
一直以为仁义道德是一切的周皇后,看了这些触目心惊的数字后,再也不信仁义廉耻了。
国家糜烂成这样,竟然还有人嚷着要减税,该杀!
“皇后,皇后!出大事了。”一个宫女低声叫道。
周皇后大惊,她看奏折的事情暴『露』了?虽然周皇后是谨慎的人,没在奏折上写一个字,但翻看奏折,怎么看也依然是后宫干政。
“内阁和六部诸位大臣,在密谋废帝。”宫女惊恐的道。
大明朝做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太监,宫女,侍卫,仆役,全部都具有神奇的千里眼顺风耳的能力,随随便便就能知道绝大多数机密的事情。
周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废帝!”
这还得了!
考虑到胡一一砍杀大臣全家的狠辣,朝中大臣每天诚惶诚恐的神『色』,以及谣传六部做一份奏折,平均要6个时辰,周皇后认为,废帝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作为皇后,周皇后认为内阁诸位大臣的这个行动不仅仅是草率和不负责任,而是有了谋朝篡位之心!
简直是王莽!董卓!
周皇后立即做出决定:“立刻摆驾出宫!”
“父亲,朝中大臣谋逆!”周皇后跑到娘家,决定借娘家的力量平『乱』。老周家作为皇亲国戚,其他没有,家丁总是有的,立刻去边关给皇帝报信。
周父看着女儿苦笑:“你不该来。”
周皇后脸上的表情陡然僵住,娘家竟然也参与了谋逆?没有道理啊,换了皇帝,唯一没有好处的就是周皇后家了。
周父苦笑:“你还是那么的天真。”
袁崇焕从周家走了出来:“草民见过皇后娘娘。”只是这神『色』中,丝毫没有恭敬。
数百衙役兵丁从周家各处冒了出来,把周皇后和周父团团围住。
“大胆!你们敢造反!”周皇后怒斥。
袁崇焕冷笑,到了这个地步,不要再装模作样,很快,你就不再是皇后了,而是思念被蛮夷杀死的先帝忧思伤神而死的先皇后。
被带回皇宫软禁的周皇后,看着惶恐不安的宫女太监,以及殿外的持枪兵丁,第一次发现,皇帝手上有一支被朝廷众臣竭力反对的武装力量,是多么的重要。
东厂西厂锦衣卫果然才是皇帝最忠心的臣子啊。
周皇后愤愤的想,要是能得脱大难,一定要让胡一一再建立南厂和北厂!
……
辽东边关。
王之臣焦急万分。
西厂水提督的消息,到现在还是只查到了一些皮『毛』。
水提督一路烧杀掳掠?建州普通百姓伤亡甚重?
那有p个用!
老子要的是水提督平安回来!
皇帝的爱宠要是在建州战死甚至被女真人□□,他的脑袋就一定要搬家。
“饭桶!继续探!”王之臣只能对着哨探怒骂,心里一万分的后悔不该任由水美纪带兵出发,当时就是被眼神凶狠的水美纪痛扁,不,哪怕被水美纪打断了手,也该阻止她的。
“将军,皇上御驾已经到了30里外!”有人禀告。
王之臣感觉自己就像躺在零下50度的雪地里一样,连血『液』都僵住了。
皇帝是为了水美纪来的吧?
这脑袋要搬家了!
“快去迎接圣驾。”王之臣万分的佩服自己,竟然还能说得出话来。
数万边关军队,急急忙忙的出了城。
御林军越走越近。
王之臣张大了嘴,数万边关将士张大了嘴。
眼前的御林军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精光闪闪。
哪一只御林军,会穿着破烂的个盔甲?甚至还举着残破的旗帜?
这是打了败仗的军队吧?
为什么御林军中还有一些人穿着女真的盔甲,连手上的刀也是女真的款式?哎呀,那几个家伙竟然连盔甲都没有!竟然还有几个女人,拿着刀剑,大摇大摆的走在御林军的阵列中。
这哪里是百里挑一,最注重门面功夫的御林军?简直是陕北的流民『乱』军!
“将军,看他们的腰间。”有亲兵悄悄的提醒。
王之臣仔细看去,大惊。
每一个御林军的腰间,都挂着几个圆鼓鼓的人头,少则数个,多则十几个。
看那秃瓢,看那长辫子,是货真价实的女真人。
看数万御林军人人腰间有人头,至少是数万女真八旗啊!
怪不得这支队伍军容不整!怪不得的这支队伍军旗残缺!怪不得这支队伍趾高气昂!
王之臣和一众边关将领飞快的想明白了原因。
皇帝遇到了女真八旗军!
皇帝战胜了女真八旗军!
王之臣丝毫没有欢呼的意思,只觉得大难临头。
有关宁锦防线在,数万女真八旗主力,是怎么毫无动静的绕过去的?
女真人是怎么知道皇帝就在这里的?连他都不知道!
王之臣颤栗着在身后的人群中寻找,几张理应在这里的面孔,悄然不见。
御林军大步经过了跪在地上接驾的边军,连个鄙视的眼神都懒得给。
御林军的后面,是十数万流民,竟然也丝毫不把边军放在眼里。
“拿着明晃晃的刀,穿着这么好的铠甲,尽然连女真软脚虾都打不过,一群废物啊!”
“啊呸!还有脸说自己是大明人,大明没你们这种废物!”
“老子拿石头都砸死了女真辫子!”
一个瘦弱的男子,用力摇晃着手中的人头:“老子砍死了两个辫子,两个!”
一群边军又是愤怒,又是惊恐。
数骑越众而出:“罪臣王之臣何在?”
王之臣颤抖的答应。
马上的锦衣卫扔出一份名单:“全部拉出来砍了。”
王之臣眼睛扫了一眼,果然是负责镇守关宁锦一线的袁崇焕一系将领。
“准备热水,热饭,还有最好的伤『药』和大夫!”锦衣卫指着慢腾腾前进的流民队伍,“楞着干嘛,立刻去办!”
……
“为什么杀我?冤枉啊!”跪在地上的将领大声的抗辩。
人头飞起,鲜血四溅。
胡一一进入边关后,立即放手大杀边关将领,一天功夫,几百颗人头落地。
王之臣等人却丝毫不敢反抗。
事情早在几杯热酒,几块银子之后,完整的展示在了王之臣等边关将士眼前。
“遇到10w女真主力?”天哪,这个兵力,眼前的城池都守不住!
“数十万流民战死?”这点其实边关将士不在乎,但至少知道了为什么这批流民人人一脸的牛『逼』。
“全歼10w女真辫子,圣上神功盖世,亲手砍死女真酋长皇太极!”这个消息就太震惊了,简直到了完全不信的程度。
一定是吹牛!
但是,遇到数万女真人不会是假,数万女真人偷渡边关不会是假,砍死数万女真人不会是假,皇帝御驾受惊不会是假!
皇帝差点被女真人砍了,不杀几百几千人,怎么泄愤?
再说,说这些将领没有勾结女真人,连同在边关,做了多年同袍的将领们都不信。
10w女真啊!又不是10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