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皱着眉头不赞同地反驳道:“可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呢?没有人应该为自己的求生欲而感到抱歉。”青年叹了口气,双眸在灯光下呈现透明的琥珀『色』,里面酝酿着化不开的忧伤,“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不让你们活下去的社会。”
乐景突然想起了《狂人日记》中有这么一段话:『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个社会病了,并且已经病了几千年,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之下不过螳臂当车,往往换来悲惨的下场。可是难道就因此放弃了吗?
不。绝不!
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是铭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任何想要反对、扭曲、泯灭这一点的行为,都是反人类的暴行。
“并不是只有死亡才是反抗。”乐景说:“活下去,才是最好的反抗。因为活着的人总比死人能做的更多。这些年,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真的吗?”伊丽莎白喃喃自语:“我活着比较好吗?您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呢。”乐景柔和下眉眼,“刚才忘记说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丽兹。”
自琳达去世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亲昵地称呼过她了。伊丽莎白双唇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终于,她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她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是忍辱负重地活着,还是轰轰烈烈地死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乐景佩服后者,但是他更尊敬前者,因为前者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坚忍。
这世界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1
哭够了,伊丽莎白终于提及了正事:“玛丽和伊莉雅上战场时,把她们的日记交给了我,说如果她们回不来的话,如果您还能回来的话,希望我把她们的日记交给您。还好我终究等来了您,她们也可以安息了。”
乐景沉默了一下:“她们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们。”
伊丽莎白笑了:“就在这附近的山上,她们葬在一起。今天恰好是玛丽的忌日,她一定会很开心看到您的。”
去山上的路上,乐景遇到了一只庞大的‘娘子军’。无数『妇』女举着玛丽的照片,喊着“女人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在街道中呼啸而行。
“这是为了纪念玛丽,赛德帝国每年一度女『性』游.行活动。”伊丽莎白看着稠密的人海,嘴角挂着欣慰的笑意,“这一天女人们都会纷纷走出家门,控诉女『性』被压迫的境遇,向『政府』表达平权主张,呼吁提高女『性』地位。”
看着群情激奋的汹涌的『妇』女们,乐景终于『露』出了自见面来第一个笑意。
真好啊。玛丽虽然不在了,可是她的思想,她的主张还在被后代传承者。
一个人的死亡,其实有三次。一次是他断气时,一次是别人参加他的葬礼时,最后一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忘记他的时候,那时候,一个人才真正的死亡。
玛丽现在已经成了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啦,所以她会永垂不朽。
乐景静静的看着队伍从他身边经过,在人们高高举起的牌子上他看到了伊莉雅的照片,琳达的照片,伊丽莎白的照片,然后是一个东方男人的画像!
乐景的后背仿佛有一道电流闪过,他难得震惊地睁大双眼,“那个,那个是……”
伊丽莎白爽朗一笑:“是的,您没看错。那正是您的画像。”她扭头深情地看着乐景,天空一般湛蓝的双眸盈满了纯粹的敬意,“您是我们的导师,先生,那里合该有您的一席之地。”
乐景哑口无言片刻,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我也没做什么。”他小声说道:“跟你们相比,我不过是一个只会嘴上夸夸其谈的庸人罢了。”
“不,请不要这么妄自菲薄。”伊丽莎白严肃的注视乐景:“您做的,比您想象中要多得多。是您让我们接触到了来自未来的先贤着作,是您给我们的革命指引了方向,是您交给我们做人的道理,您是我们当之无愧的导师!”
乐景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可是就算没有我,根据历史的发展,你们也会找到出路的。”
“的确。但是这要比现在晚的多。”老『妇』人凝视着乐景,那双苍老的双眸历经半个多世纪的沧桑依然纯净动人,“每提前一年,就会有无数女人因此觉醒、获救,每多拯救一个女人,离我们男女平等的梦想就又近了一步。您改变了历史,先生,这是只有圣人才能立下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