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从上午还没开始,荀府邸便大门敞开,开始宴请宾客。
这宴会,是为了庆祝曹冲升官为尚书右丞与荀恽升任羽林中郎将而举办的。
昨天曹操虽然未到,但是却颁布了好几封诏书,其中便是有两人的调任令。
这种庆祝升官封爵的宴会,并没有严格的时间规定,客人可以随时到来,随时入席宴饮。提供的饮食也雷同与后世冷餐会,宾客可以随意指定饮食餐品,能够做到满足所有客人的口味需求,方可称得上成功,也是财力的体现。
而宴会的娱乐项目,最主要就是欣赏歌舞伶人的表演,兴之所至,也有主人或客人亲自下场奏乐起舞。精通一种乐器,也是重要的雅趣技能,音乐素养的高低,也是一个人文化素质的重要体现之一。
在这个年代,亲自下场培养歌舞伶人的士族比比皆是。
荀府邸的美姬歌舞伶人自然也有不少。
一名技艺纯熟的伶人,高达十数万乃至上百万钱价格,而同时期壮年奴仆的价格只在钱万余、粮数斛左右,哪怕身怀工艺者,也远不及以色艺娱人者更受看重。
除了狎妓饮乐,又有投壶、樗蒲之戏,都是能够调动气氛的耍乐游戏。当然这是稍显粗俗的娱乐项目,更风雅的便是手谈下棋、又或清谈辩论,乃至于八卦时事、品鉴时人,吟咏诗赋。
宴会既以曹冲,荀恽的封爵为名,曹冲荀恽自然要负责接待宾客。
曹冲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分量却是很足。荀就是这个时候九州大地的天王巨星,作为其授经的关门弟子,曹冲在旁人眼中自然也有了非凡的气度。
更不要说曹冲本来的身份就是魏王之子,也是学富五车,才华横溢的洛阳侯了。
在与人应对寒暄之间,曹冲也知道了他在时下已经不再如之前一般了,他的名声响亮了许多,那些人看向曹冲的眼神也多是崇敬,并且曹冲的又多了一个称号:令君高徒,曹氏琼包。
这一类的雅号,对曹冲的裨益比那个尚书左丞的官位要大得多。在三国这个世道浸淫的越久,曹冲就越感受到名气的作用。或许名气不能直接兑现为物质收入,但拥有了名气,就意味着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名气越高,一言一行对时人的影响力就越大。
个人名气可以掌握舆论话语权,家族传承的经义家学则就相当于对古典经义的解读权,这都是逼格很高、意识形态斗争的有力武器。
眼下的曹冲虽然还用不到,但日后他想改革时弊,修正世风,在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这都是能够派上用场的重要筹码。
所以与这些人交际虽然繁琐,但是曹冲脸上依然洋溢着笑靥。
当然,曹冲也知道这宴会持续不了多久的。
因为有一个人已经死了。
荀的死讯现在荀家还没有人知道,但是曹冲作为被荀用药晕倒的人,他自然是知道的。
之所以曹冲现在依然在宴会上谈笑风生,自然是怕自己知道荀死讯这个消息会被有心人利用。
试想一下若是曹冲刚一醒来,便是急匆匆的跑到荀房中,并与其他人说荀已经死了。
那其他人心中会是怎样想的?
这些人即使不觉得曹冲是杀害荀的凶手,但是曹冲在他们心中的印象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荀恽。
你明知我的父亲要寻短见,也不将这个消息告知于我?
你到底是何居心?
分明你是要我父亲死!
若是曹冲真的那样做了,恐怕此时已经是荀恽的仇人了。
别的不说,在荀收自己为徒的这件事情中,曹冲不仅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泼了一身的脏水。
这就与曹冲的利益不符了。
而且若是结局如此,想来也不是荀想要看到的。
荀用迷药将自己迷晕,何尝不是为了让他的死不与自己联系起来?
所以曹冲虽然脸上带笑,但实际上,他的心情是没有多好的,反倒是沉重异常。
这便是曹冲最不喜欢权谋者的地方。
权谋者太累了。
活得太累了。
每天面对着别人,都如同戴着一个面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