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此次挑的随行的人皆是唯他的命是从,与他有多年配合经验的精兵,此默契旁人不能及,目的便是速战速决。
当日在屹山发生山崩后,精兵之中有一队人由石清带队,穿着早先从敌军俘虏身上扒下来的衣裳,刻意抹地灰头土脸,趁乱混入了对方清理战场的士兵之中,借此进了对方营地,而他则是带着其余人秘密藏匿在大周大营外,等待大营内部来的消息。
终于,在足足等待七日后,得胜的大周军发起了新一轮南下进攻,石清那头的人借机递出了大营布防图。此战所幸留守的康王按他离开前的部署,果断后退数里,大周军再度得胜而归。
又过了十日,大周军发动新一轮进攻,占领鹤鸣关,将大梁军队逼退到关辛岭;而此回,趁大周营门大开迎接第三次凯旋的军士之际,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火药又被趁机运了进去。
一切皆在按计划进行。
终于,在大周尝到甜头,觉得攻下鲁城郡势在必得,发动新一轮凶悍的进攻之时,他撒下的网,可以收了——拓跋邑率大军从营帐浩浩荡荡而出,带着极大的信心,在关辛岭与大梁军激烈交战时,他们后方大营中,按布防图上放置粮草的仓库突然连连响起“哄”“啪”之类响亮的大声,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火光,粮草损失大半。
二月二十,大周军队在南部战场上遭遇大梁军的顽强抵抗,再听闻后方受敌,不得不收兵返回营地,而他们在途中,却又遭受到谢湛率领的精兵埋伏……
**
北国的二月尚是冬日,春色迟迟未至,雪花片片洒下人间,天色昏昏暗暗,风再一吹,便在视野中生出一层雪雾来。
扶萱在谢湛大帐前等他。
冷风拂面,女郎雪白的狐裘披风被风高高扬起,内里赤色的衣裳在雪地中异常显眼,若寒梅艳开。
众人见女郎貌美,不知其身份,但知是送物资来的京都来的人,皆好奇朝她而望,见她睫毛上落上细雪,脸上因雪水融化而生水滞她尚且不曾察觉,有路过的人好心提醒她不如去帐内等候。
扶萱敷衍地道谢,目光始终凝着远道行来的一队人。
白茫茫的天地中,雪雾重重,谢湛领着折了泰半的精兵,返回营地来。
他通身疲惫,脚步艰涩地行走在队伍最前方,容颜依旧俊秀,身姿依旧挺拔,但他们一队人在大周大营周边紧张地藏匿多日,紧接着又与大周军猛烈对战,在雪地里遭受数日风吹雪打,如今浑身上下的脏污狼狈,可见一斑。
风扬雪,雪纷落,灰雾浓,眼前一切都模模糊糊,太不真实,扶萱开始心慌,她看见那个逐步近前,身形高瘦挺拔,长长白白的纱布蒙着一只眼的郎君,压着满心激动和紧张,轻声:“谢长珩。”
似有感应般,谢湛掀眸而看。
他脑子混沌,头疼剧烈,连日厮杀造成他严重疲惫,数日来各种砍杀场景在脑中反复浮现。就连扶萱,也常常出现在他的幻觉之中——她一身红衣,娇娇俏俏地在远处看他,朝他微笑,轻轻柔柔地唤他“谢长珩”、“六郎”,眸中晶亮水润,表情生动活泼,勾他心魄,给他力量。
就如当下一般。
谢湛清冷着脸,麻木地提着长剑,快到扶萱跟前时,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心中闪过一念:这回的幻相倒是比往前的,持续时间长了好些。
在谢湛即将与扶萱擦肩而过的当口,石清瞪圆双眼,指着扶萱,结结巴巴地道:“公子!你、你看,你看……”
谢湛身形一顿,看向石清,顺着他手指看一眼扶萱,狐疑地问石清:“你看得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