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六年,五月十八,是一个黄道吉日,宜订盟,宜嫁娶,宜祭祀,诸事皆宜,自然也宜进行婚礼六礼的最后一礼——亲迎礼。
实则于扶萱而言,谢湛从战场平安归来的日子,无论是哪一日,皆是吉日。今日这样的接迎仪式,本在谢湛出征时她就开始计划,只是中途意外地临时去见了一回他罢了。
建康城的人们收到的婚礼请帖,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一版请帖,因为这请帖的日期只注着大军凯旋建康城之日,便是说其日期不定,时辰也不定。
如此一来,收到请帖的人们,对大军凯旋之日比之往常更加关切。
三日前,听闻大军已近城郊,按脚程今日统领们便会进城来的消息,可以说,大半个建康城都开始沸腾——既为英雄们的回归兴奋,又为谢六郎这位新郎激动。
漫天艳阳,光辉慷慨洒下,所有在场的人们都被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戏楼自发前来祝福的伶人们带头吟唱,他们口中的曲子乃是扶女郎改编自谢六郎的,改成了简洁欢快的调子;舞童是扶女郎请来的,他们踩着曲调欢快跳舞;在场或来迎接、或来观礼、或来凑热闹的人们被朗朗上口的歌曲感染,配合着舞童的手势,高喊、惊呼、配合,整个画面热闹不已。
与这般雀跃的场面天差地别的,是那极品良驹好头赤上,此景中最是焦点中心的郎君,那通身的寂静。
作为在扶昀那争夺过来的送亲队伍的头领,扶炫玩味地看谢湛,就见这位据说顶替了他父亲角色,率领百岳军等人马收复大片河山的世家家主,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家美貌的小女郎,手指紧紧攥着缰绳,双眼和耳朵都红透了,面上也没变个表情,更没挤出来一个字。
扶炫不耐地踢了下座下马腹,行至谢湛正前方,横在他看扶萱的视线间,朝他道:“你还娶不娶了?不娶赶紧让开道,换下一个!”
谢湛暗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唇角翘高,悦声:“娶。”
待谢六郎在宽大的马车中换上婚服施施然行出,众人方知何为真正的芝兰玉树。褪去铠甲加身时的霸气,战场未改他半分肤色和颜色的郎君,又恢复成了优雅高贵的世家郎君。
清风徐徐,郎君衣袖翩跹,脚步平缓,容貌俊美无俦,目光清亮如星,一双原本幽邃清冷的眸子当下尽是笑意,灼灼视线分毫不移,脚步直直,朝着那身他亲自画出的嫁衣去。
先前人们见到一身华丽嫁衣拖身的女郎只道绝世佳人,此刻不得不叹一句郎才女貌。
按习俗,男家亲迎时,需得在女家门前高声呼叫,以“催妆”,催促新娘快些出门登喜车的,但今日这婚礼如此特殊,新娘迫不及待出了府,还行了半路迎接本该上门去迎她的郎君,观看的众人不由疑惑:那这催妆诗到底还作不作?
显然,他们低估了外人迎娶自家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女郎的难度。
谢湛眼见着就要行至却扇遮了个密实的扶萱身前时,突地从左右行来数人,扶家七位郎君代替女眷的角色,严严实实地挡在新娘跟前,形成一堵人墙,大声要求:“念诗!”
谢湛俊眉一展,笑着开口:
“谁道芙蕖水中艳,青铜镜里一枝开。”
“两心他自早心知,一过遮阑故作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