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缓缓掉头驶向城中,皇甫枰这才掀起帘子一角,看了眼在前头的简陋马车,轻轻放下。
车子在竹刀城一座寻常客栈门口停下,皇甫枰走下马车,留下那帮这辈子都不会真心效忠于自己的精锐扈从,悄悄跟上。一路上果毅都尉目不斜视,跟进了后院一栋独户的幽静宅子,徐凤年坐下后,让青鸟去购置一些染料,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也太不像话,招手让站在门口的皇甫枰进屋,这位魁梧将军毫不扭捏地五体投地跪在地上,锦盒被放在手边。徐凤年也没故作平易近人的姿态让他起来,徐北枳帮忙拿过锦盒,徐凤年打开一看,啪一声打开折扇,眯眼望去,笑道:“是浅刻里的逸品,一看就是金陵派的娴熟刀工,黄文厚的?那皇甫将军岂不是把一年的俸禄都给砸进去了?”
皇甫枰轻声道:“只要殿下不嫌污了手眼就好。”
徐凤年摇了摇竹扇,觉得大秋天的摇扇子太名士风流,于是抛给在一旁安静喝茶的徐北枳,这才说道:“黄文厚在竹刀城很有声望,别看他是南唐那边迁徙到北凉的文士,这些年其实黑白两道都混得开,王府有张榜,上头就有他的大名,你要是没有自报家门,没有拿官帽子压他,这老头儿恐怕未必肯卖给你这把扇子吧?他的扇子,那可是号称一把就能换来竹刀城一个七品官的。按照幽州的行情,几千两哪能买得下来。”
皇甫枰平静道:“末将确实报过了名讳,才让黄文厚交出扇子。”
徐凤年笑问道:“有讲究?”
皇甫枰答复道:“竹刀城许多大地痞青皮都认了精通风水道术的黄文厚做师父,末将就想着这条地头蛇是否识趣,毕竟北凉是殿下的北凉,他们既然在这里混饭吃,肥得流油,总得该出力时能出几分力。做人不能忘本。不过殿下请放心,末将去黄家,没有扯大旗,只是与黄文厚心平气和做了两笔买卖,一笔是买卖竹扇,一笔是我给他那些义子们方方面面的照应,他给我三教九流的小道消息,当然,必要时沾沾血,也在所难免,末将当时与黄文厚都直接说敞亮了的,谈不上仗势欺人。”
前不久还在说那桩江湖事的徐凤年跟徐北枳相视一笑。
徐凤年点头道:“起来说话。”
皇甫枰不敢矫揉做作,站起身来,低下眼皮,始终望向脚尖。
徐凤年笑道:“你按时寄往梧桐院的密信,我回去就会看。满意的话……哈哈,应该会满意的。”
徐凤年笑着让皇甫枰坐下,“果毅都尉站着说话,传出去太不像话。”
皇甫枰摇头沉声道:“末将站着说话,不敢放肆。”
徐凤年打趣道:“你这是跟咱们北凉道的经略使大人学来的吧,三见三不见,其中有一条不见凉王不下跪。”
皇甫枰无言以对。
跟这位性情叵测的世子殿下用言语表忠心,实在是徒劳,不如站着本分做事。
徐凤年挥挥手道:“你忙你的去。”
皇甫枰手心满是汗水地步步后退,轻轻掩上房门。
徐北枳差点一对眼珠子都黏在了扇骨刻字上,头也不抬问道:“这位就是幽州果毅都尉皇甫枰?”
徐凤年嗯了一声,说道:“要不扇子送你了?”
徐北枳一点不客气说道:“行啊,从我俸禄里扣。”
徐凤年白眼道:“说得轻巧!那得扣多少年?”
徐北枳仔细盯着黄中透着股清香的竹筠,理所当然道:“到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