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长卿蹲在火炉旁,伸手放在炭火上方取暖,照理说以这位儒圣的陆地神仙修为,早已寒暑不侵。
姜姒坐回小板凳,笑脸灿烂。
曹长卿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马上就是新年新春,本该是报喜来的,但是有件事,想着还是先跟陛下说清楚,前不久刚刚得到消息,北凉那边很多大将会在这几天,在议事堂齐聚。”
年轻女帝懵懂疑惑道:“啊?他们这么早就去拜新年了?”
曹长卿哭笑不得,有些感伤道:“在我原先的预料中,他要出兵广陵道,北莽拦不住,因为不适宜仓促出兵南下,离阳更拦不住,因为两人出任靖安道经略使节度使,理亏在前。那么唯一能够拦阻的人物,就只剩下北凉内部,本以为有褚禄山袁左宗和陈锡亮徐北枳这两拨人帮着他说话,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我仍是低估了北凉的凝聚力,低估了北凉文武对北莽的求胜心。一旦如此,如果是去年以前,徐凤年还会执意出兵,最少也会孤身南下,但是现在……”
姜姒低下头,嗯了一声,轻声道:“没关系,我没想着他会来。”
曹长卿沉默许久,嗓音沙哑道:“陛下,有一点,一定要记住,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不能来。这件事,当真怪不得徐凤年。”
姜姒怔怔望着炉火,没有作声。
曹长卿苦笑道:“原本我是打算他们北凉何时出兵广陵道,我便何时北上。现在只好另作打算了。”
心不在焉的姜姒显然没有留心这位棋待诏叔叔是说“我”,而不是领军挥师北上。
曹长卿用钳子去拨弄炭火让炉子稍稍暖和些的时候,轻声道:“是我错了,当年不该以家国大义逼迫陛下回到这里的。”
姜姒摇了摇头。
曹长卿突然间破天荒流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怒意,“徐凤年不曾让北凉失望寒心,你们北凉,何至于此?!与我曹长卿又有何异?!”
姜姒抬起头,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模样,笑着摘下小葫芦,递给曹长卿,“棋待诏叔叔,你听。”
两鬓霜白的儒士,没有去接过那只小葫芦,双拳紧握,满脸痛苦地闭上眼睛。
窗外,新年刚至,大江南北,竟又是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
天上有雪纷纷落,落尽人间不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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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身处北凉的徐凤年,徐渭熊,王祭酒,白狐儿脸。
广陵道的小泥人和曹长卿。
不提以往,只说在这个除夕夜,好像都忘了北凉,从不是离阳!
所以接下来那一幕,让晋宝室毕生难忘。
王祭酒更是目瞪口呆。
只见褚禄山向前踏出一步,转身面朝主位,抱拳低头朗声道:“北凉王领万余抽调出来的骑军南下也好,单枪匹马赶赴广陵道也罢,我褚禄山第二个不答应!”
袁左宗也踏出一步,动作与褚禄山如出一辙,“王爷身边没有我袁左宗,我袁左宗当然不答应!”
燕文鸾冷哼一声,大步踏出,依然如此,冷笑道:“没有大雪龙骑踏入中原,如何能彰显我北凉军威,我燕文鸾如何能够点头答应!”
徐北枳懒洋洋道:“堂堂北凉王,手握三十万铁骑,就领着从各地抽调出来的狗屁‘精锐’去中原?我北凉丢不起这个脸,徐北枳如何能答应?”
宋洞明随即出列抱拳大笑道:“世人皆言我宋洞明这个副经略使名不副实,这也就罢了,难道战力冠绝天下的北凉铁骑,也要给人小瞧了?宋洞明便是文人,也不答应啊!”
李翰林扯嗓子道:“年哥儿,你要迎娶小嫂子,嫁妆少了如何能行,我做兄弟的,不答应!”
白煜在等一声声不答应之后,最后由他来收官,笑道:“中原容不下一个在徐家长大的女子,我北凉铁骑自然不答应!我相信刘寄奴王灵宝他们这帮大老爷们,也都不会答应!”
白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年轻藩王身边的那张空椅子,“哪怕你徐凤年能答应,但是大将军,第一个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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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一脸茫然。
所有人心有灵犀地轰然大笑开来。
大伙儿串通一气,演戏到现在,真他娘憋得辛苦啊。
徐北枳笑脸灿烂,与褚禄山相视一笑,这场戏,他们两个算是始作俑者。
北凉,关外三十万铁骑,关内参差百万户,都欠他们北凉王一个惊喜!
徐凤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臂,擦拭眼睛,小声骂了一句王八蛋。
这一刻,所有人异口同声道:“大将军,请坐!”
王祭酒看着满堂文武,老人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激动得浑身颤抖,想起了某个年轻的口头禅,喃喃道:“技术活儿,没法赏啊。”
徐凤年那一刻,不论是与拓拔菩萨转战千里,还是下马嵬一人战两人,或者是钦天监杀人,这一生从未如此豪气,只见年轻藩王大袖一挥,率先坐在那张椅子上,朗声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