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大匣台是被欺负惯了的可怜人,还真没想到谁会如此正儿八经地登门拜访,还能跟自己心平气和说着话,连忙起身迎客,爽朗笑道:“这日子谈不上景气不景气,反正没个比较,也就过得下去,混着呗。”
老人满脸歉意道:“老儿这可没有什么待客的酒水,连根小板凳也拿不出手,对不住贵客喽。公子若是不嫌弃,要不然就坐坐这树墩子?”
徐凤年摆手道:“老伯你坐着便是,我这人不讲究,要不然能空手就来?所以甭管我,今儿来这里,就是觉得之前聊得对胃口,没尽兴,再来唠叨唠叨。”
老人一愣,寡居多年,挨了不知多少白眼唾沫,不曾想突然遇上这么个天生热络的家伙,颇有些束手无策,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是尴尬。
徐凤年轻轻一按,让傅老头坐回位置,自个儿还真就蹲在一旁,不远不近,隔着四五步距离。
少女徐宝藻没靠近,在附近四处逛『荡』去了。
她不觉得姓徐的和傅老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当真能聊出一朵花来。
老人说自己是混日子,可混得再浑浑噩噩,到底是这么大把岁数的人,走过很多路见过不少人,知道这位气度不凡的外乡公子,必然不是胡『乱』『摸』上门来浪费口水的,笑道:“公子有事就直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老儿是个实在人,胆子也在大匣台就是个扫地的老杂役,真想不出能帮上公子什么。”
徐凤年点了点头,望向不远处的篱笆墙,开门见山道:“大匣台在春秋战事里,有十四名剑客下山后,投军进入老凉王徐骁麾下,专门负责护卫一些主要幕僚和年轻武将的安危,结果两年内战死十二人,沙场上死了七个,军帐外牺牲了五个,最后竟然只有两人,活着回到大匣台,所以徐家的首席幕僚在到北凉后,还一直惺惺念念,说没有大匣台十四侠士,哪来什么西垒壁战役,更不会有什么北凉铁骑甲天下了”
老人越听越慌张,使劲摆手道:“这位公子唉,你与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说这些了不得的军国大事作甚,我是大匣台的老人,也替大匣台当年那段历史感到打心底自豪,可是公子你真想要叙旧的话,得找咱们的宗主才对啊,哪怕是和韩横渠韩少侠聊这些,也好过跟我一个酒鬼破落户嘛,公子,你啊,就别磕碜我喽!”
徐凤年不为所动,转头望着老人,说道:“后来徐家铁骑声势渐壮,之后更是给朝廷打下了西楚这半壁江山,可是大匣台在那之后,日子就越来越难过,越来越”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凤年略作停顿,自嘲道:“不景气了。”
老人逐渐平静下来,甚至有些脸『色』麻木,根本不为所动,好像身边这个男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
徐凤年缓缓说道:“当时大匣台硕果仅存的两位剑道高手,原本能够相互托付『性』命的兄弟,开始有了争执,有个人觉得此行下山,大义当头,死得其所,有个人却觉得因为这份侠义,十二位师兄弟丢了『性』命,也就罢了,还害得宗门元气大伤,青黄不接,罪不可恕!世代传承的大匣台神、意、气,剑道三脉,沦落到后继无人的地步,死后如何去面对挂像上一位位的历代祖师爷?所以这个人提出决不可再固执己见了,必须退一步,哪怕违心也要为宗门香火退一步,接受离阳朝廷的招安,拣选精锐弟子,主动进入离阳刑部”
傅老头猛然站起身,怒喝道:“够了!”
老人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大匣台这段往事,指手画脚?!”
邋遢老人在这一刻,气势勃发,重重踏出上前一步,“滚出去!”
只是老人看到那人死皮赖脸到了一种境界,蹲在原地,纹丝不动,平视前方,约莫是被老人震慑住了,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