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的手落了下去,指尖的鲜血在加尔文的额头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天啊……伊莎……不……”
这个年轻的男人就像是一张弓一样弯下了自己的身体,他怀抱着伊莎,迸发出了一阵近乎嘶吼的哭泣,那声音就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
他保持着那个动作,停留了几秒钟,那张美丽得惊人的脸上有着异常悲伤的神色,在这一刻他看上去更像是古代雕塑家用昂贵的玉石雕铸而成的某种悲剧主题的雕像。
但是,他很快就放开了伊莎。
他深深地看了伊莎一眼,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唯一留下来的只有他身上宛若石头般的无机质的气息。
白袍女人半趴在地上,面前是一滩散发着酸臭气息的呕吐物,她的下巴上满是粘稠的□□,她却表现得浑然不觉,那双被酒精浸染得浑浊而麻木的眼睛此时死死地黏在不远处的青年身上……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但是某种让她感觉不妙的气息正在空气里弥漫。
随后,她看到那个人弯下腰捡起了什么,接着回到了牧师的身边。
“唔……”
在看清楚加尔文手中的东西后,女人的瞳孔瞬间缩紧了,她吓得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抽气声。
加尔文没有理会她。
他正盯着地上的牧师,肥胖的男人眼皮下面的眼珠正在颤动,加尔文知道他快要醒来了……他猜得没错,几秒钟后,牧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他慢慢地真开了肿胀的眼睛里,视线还有些茫然。
看样子之前加尔文在他太阳穴上踢的那一脚产生了一些后遗症,这位尊贵的,肥胖的,运气不那么好的牧师失去了一小段记忆。
加尔文耐心地盯着牧师,直到后者因为慢慢回想起发生了什么而发出一声含糊地嘟囔。
“旧……旧……”
他大概是想说“救救我”,但是之前加尔文在攻击他的时候他咬伤了自己的舌头,现在那根肉团肿了起来,带着剧烈的疼痛塞在他的口腔里。
加尔文垂下了眼帘,他的瞳孔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可怕——就像是有两簇火焰在他的虹膜后面燃烧着。
然后他朝着不停含糊求饶的牧师举起了枪。
“呜呜呜……呜呜……”
牧师在看到枪口的瞬间差点儿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当然,他的身体大概只离开了地面大概一英寸,被金属的十字架链条绑住的双手双脚让他只能像是苍蝇的蠕虫一般在地上拼命弹跳,蠕动。
加尔文平静地看着牧师在这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强烈恐惧,他有些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挺喜欢这一幕的。
【“嘿,加尔文,你得学会放下自己的仇恨——仇恨不能带给你任何好处,它只会吞噬你的灵魂,最终让你堕入地狱……”】
加尔文感受着指尖上传来的扳机的冷意。
他忽然想起了霍尔顿医生生前总是对他重复的那些话,那个对他宛若父亲一般慈爱的老人到死都在努力让加尔文称为一个善良的,快乐的人,他希望加尔文能够走出过去的黑暗。
“……对不起,爸爸。”
加尔文在不自觉地情况下喃喃地开口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面部肌肉在这一刻看上去已经因为某种强烈而黑暗的情绪而变得扭曲。
被画师想象出来的那个作为成年天使的“加尔文”待在大厅四周的画布上,带着微笑注视着牧师面前的他……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加尔文盯着牧师不断颤抖的肥肉,还有那一圈肥肉包裹下的眼睛,大概也感受到了加尔文的情绪,牧师仰着头看着加尔文,呜咽着,哭泣着,在这一刻这个肥胖的男人身上竟然透露出了一些孩子气,就像是一个因为害怕而哭出来的孩童。
“我恨他们。”
加尔文最后说道。
然后他扣下了扳机。
“砰——”
牧师的肥肉弹跳了一下,他猛地向后躺倒,额头上多了一个窟窿。
血流了出来,跟他的眼泪混合在了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响起来的,是白袍女人的惨叫。
加尔文偏过头望向她,那个女人用手捧着脸,她盯着死去的牧师连接不断地惨叫着,在她的两腿之间,多了一滩可疑的液体。
加尔文面无表情地走近了她。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加尔文举起了枪。
女人的惨叫在枪口下戛然而止,眼泪,鼻涕,化妆品,呕吐物混合在女人的脸上,她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开始打嗝。
“你……咯……你不能这样做……咯……”女人哀声祈求着,慢慢地用脚蹬着地,往后挪动,“……我……我一直在救人……咯……我只负责……咯……医疗方面的事情……如果你只是要复仇……咯……你已经复仇完了……咯……我可以进监狱……我发誓,只要我离开这里我会去自首的……咯……我……我有罪……我承认,但是我罪不至死……呜呜呜……咯……”
哭泣声和女人的打嗝声混合在了一起,听起来竟然有种奇妙的滑稽。
“是的,你只是负责医疗方面的事情,你从未想过他们会得到这样的对待,你只是很害怕那些人,那些牧师,还有那些达官贵人……”
加尔文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温和。
他的态度给了女人希望,她疯狂地点着头。
“是的,没错,我很同情这些孩子,真的……我只是……咯……”
女人对上了加尔文的视线,比之前更强烈的恐惧在她的心脏中炸开了。
预兆。
她想,或者说女人的直觉。
她忽然间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并没有被她打动哪怕一点点,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被更加黑暗,更加血腥和狂暴的东西占据了,已经腾不出哪怕一个指甲盖的空隙来安放人类应该有的同情和怜悯。
“我真的很抱歉。”
女人怔怔地说,她没有再打嗝了。
而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砰——”
加尔文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