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嬷嬷和清秋二人互相扶持着,跟在谢凉萤的后头进了屋子。没了冷风吹着,两人感觉好多了,但身上的凉意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散去的,仍旧打着寒战。
谢凉萤有些看不过去,到底伺候了自己这许多年,便令清夏去唤人给她们取了干净的新衣服过来。
院里伺候的小丫鬟们早就被方才那阵仗给吓坏了,一个个都远远地躲了。见清夏出来,还以为是要叫自己去吃挂落,慌得都不敢靠近。勉强有几个胆子大些的,上去听了吩咐,知道是替连嬷嬷和清秋拿衣服,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下,忙不迭地去了她们屋子里,生怕晚一刻就被抓住一顿好揍。
连嬷嬷和清秋从清夏手里取了衣服,在屏风后头换好后,期期艾艾地彼此互相推着出来了。站在离谢凉萤十步远的地方,仿佛一旦谢凉萤有个动作,她们就能立即落跑似的。
谢凉萤抿了一口茶,余光扫了她们一眼。见两人正彼此暗暗使着眼色,想来是在揣测自己下一步会怎么做。她不动声色地盖好了茶碗盖子,在屋子里一片静谧之时,猛地把一碗带着茶汁的描金白骨瓷盖碗往二人脚下一砸。
浅绿的茶汤连着茶叶渣溅到了她们的鞋上,茶汁从缎面上浸透下去,弄湿了里头的棉里子。因不是非常烫,倒也无甚大碍,不过是鞋子的缎面上头有了茶渍,显得不是那么好看鲜亮了。脚边散落的一地碎瓷看着叫人有些心惊。
连嬷嬷大着胆子偷眼觑了谢凉萤,见那位自己一直伺候着的姑娘如今面色阴沉,里头透着一点平静,丝毫不见往日的鲁莽之性。谢凉萤是她看着长大的,还在襁褓中时,她便被颜氏派来伺候。可以说,谢凉萤眨一下眼睛,连嬷嬷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今夜这位姑娘的表现,让连嬷嬷觉得全然陌生,没有半点往日的熟悉感。由此她终于确定了谢凉萤性情大变——这原是下人们之间的猜测罢了。
谢凉萤冷哼一声,“莫要以为把脏水泼到我娘身上,我便能饶了你们。以为我叫你们进来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怕你们在外头声那般大,叫人听了去,还以为真是我娘做了什么。”她朝清夏使了个眼色,“去把门关起来。”
清夏默然领命。
谢凉萤满意地看着清夏不发一言地遵从自己的命令办事,心道难怪前世清夏能得薛简青眼,最后竟配了自己的三管事。自己身边没几个能堪大用的,偶尔出一个清夏,自然显了出来。
她又把目光放在了静若寒蝉的连嬷嬷和清秋身上,心下沉吟。
谢凉萤并不是个不记恩情的人,否则前世也不会被谢家捏着鼻子走到那地步。连嬷嬷和清秋到底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小事兴许记不得,大事还是记在心里的。她记得很清楚,连嬷嬷在自己与薛简订了亲后,便被颜氏借着年老的由头,发配去了京郊的庄子上,自己怎么哀求没用,不过几日,就得知她得了急病暴毙的消息。当时自己还狠哭了一场。
而清秋呢……谢凉萤慢慢地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又垂下。
前世的清秋最后勾搭上了自己的大堂哥,被收了房,将大堂哥迷得不行,大有宠妾灭妻的倾向。因闹出了这事,大伯母和自己母亲便闹翻了。两人各有说辞,谁也说不过谁,此后两人便再也不曾说上一句话。不过好景也不长久,查出怀孕的清秋还没等母凭子贵,就因流产失血过多而亡。
不知道现在清秋有没有和自己那位醉情女色之中的大堂哥搭上线。
谢凉萤收回了思绪,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不说实话,妄图把责任推到主子身上,就莫要怪我不念旧情。贪了东西,惠及家人,我不会仅仅绑了你们,连带着一家子我都不会放过。”
语气并不重,但是其中含着的威严叫连嬷嬷和清秋不住打颤。
谢凉萤到底还是坐得住云阳侯府的,处理家事上还是有一手,只是对上谢家时脑子不清楚罢了。重生后知道了事情原委,自然对谢家人不假辞色,将自己前世所会的一切都付诸他们身上。
连嬷嬷一听祸及家人,双身一软吓瘫在地上,口中不住道:“姑娘明鉴,老奴便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拿主人家的东西出去变卖。真是夫人叫我们做的。”
边上吓得一同跪下来的清秋不住地点头,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哦?你既然说是娘让你们做的,那你们倒说说看,娘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她若真想要东西,何不亲自来跟我讨了,难道我还会舍不得东西不成。”谢凉萤柳眉一竖,“简直一派胡言!”
连嬷嬷不得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其实早几年前,家里头就入不敷出了。老夫人为着能叫家里面看着体面些,不得不拿出了自己的体己来补贴。原还想叫大夫人把嫁妆拿出来的,只是大夫人愣是不答应。老夫人担心若硬是要了大夫人的嫁妆,魏家那里不好交代。二夫人素来是个貔貅性子,只进不出,要想从她手里拿出来东西,比登天还难。她又是个破落户的性子,到时候岂不闹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