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消息时,薛绛姝正在后花园里为宋枕寒作画,闻言手指一顿,墨汁在狼毫上微颤一瞬后直落于画纸上,将才勾勒出轮廓的面容尽数晕干,瞧不出丝毫来。
宋枕寒大惊,登时将闺阁女儿的端庄气质丢尽,作势上前去掐薛绛姝的手,咬牙切齿,“难得我闲下来,你却出了岔子。又画不成了!又画不成了!”
薛绛姝忙往后躲避,还是要宋如诲从中拦着,无奈失笑,“罢了,你们两个闹也罢了,可别过了头。姝妹妹如今伤势未愈,枕寒,你悠着些。”
姐妹二人闹成一团,自然无人理会他,宋如诲又失笑,索性吩咐下人们也躲得远远儿的,叫她们姐妹二人好生玩闹,自不理会。
等走远了,二人似乎也闹得累了,寻了绣墩坐下,宋枕寒道,“我原以为,此事纵然有圣上管着,也不过是还那个无辜得牢狱之灾的浪子一个公道罢了,却不想竟是将庆国公府都拉下来。庆国公可是三朝元老,因当年千里勤王力保还是太子的文宗皇帝登基,从前文宗皇帝与先帝在位时,庆国公纵然也有罔顾龙恩的时候,那两位也未曾舍得动他,当今圣上却是难得下了这么大的手笔,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政变,人心惶惶,如今朝中的大臣可没几个不愁的。”
话到此处,见薛绛姝垂眸不语,又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挑眉笑道,“此事虽有圣上下旨,不过却是太子殿下亲自审理,你说事情难道如此地步,会不会是因着你也涉身其中,又受了伤,太子殿下‘怒发冲冠为红颜’,方才下了死手?”
薛绛姝闻言一愣,旋即缓过神来,将已被墨汁毁了大半的画纸揉作一团往她身上丢去,“姐姐素来说自己是将门之女,故而只擅武不通文,依我瞧着,你若是再潜心读上半月的书,自己都可写戏本子拿出去换银钱了。‘怒发冲冠为红颜’,亏你想的出来。”
“不过玩笑罢了,你还当了真。”宋枕寒哂笑,旋即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圣上这一回大动干戈,无非也是这么些年来庆国公府犯下的事太多,积攒到今日,惹得众怒。世袭国公府一夜之间被降为伯爵,又褫夺其子袭爵之权,从前可只手遮天的权贵如今衰败,只怕苏家上下都要恼羞成怒。旁人对此事内情的知晓不过是冰山一角,庆国公……”
停顿一瞬,忙改口道,“庆国伯本人却应当明白圣上大动肝火的缘由,更知晓你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如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小心,庆国伯那老狐狸素来是锱铢必较的,你毁了庆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日后他必定会对你下手,未至最后,你万事要小心。无论是那官差,还是太子殿下、或是圣上太后,谁都只会救你一回罢了,故而未至极高的位置立稳,你万事都要周全小心,只怕如今苏家是恨透了你。”
薛绛姝闻言勾唇,仿佛未曾听闻宋枕寒话中的嘱咐之意,漫不经心地绾着袖口磨墨,半晌,悠悠开口,“我入宫求的是太后,虽说有太后之命,不过涉及朝政,终究还是要圣上自己做主。圣上此回怒极,可不仅仅是庆国伯罔顾人命,或是要杀我的缘由。我这个县君的身份再好也不及于一个三朝元老的功勋身份,能落到这种结果,无非是庆国伯这么些年来触怒龙颜的次数过多罢了。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庆国公府原来位高权重,只手遮天,早就应当是圣上心中的一根刺儿了。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大抵从前都一直在容忍,于暗中慢慢收回苏家的军权,而此回宝华寺中僧人的命案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借百姓还公道为由将苏家贬官,少了一个疑心的祸患,还可将军权收回皇家,何乐而不为。至于原先的京兆尹张裕,”
她垂眸思忖了一会儿,嗤道,“说到底也是其咎由自取。身为京兆尹,不为京城百姓做事,反而私收贿赂、滥用职守罔顾人命,倘若大理寺当真查出他与庆国伯或是其他官员还有什么牵连,被定下‘结党营私’的罪行,张家满门抄斩不提,朝中旁人亦是如此,这便是当下众臣人心惶惶的根本缘由。张家或是苏家的人、庆国伯心里会不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