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聚福茶楼里打杂多年，他的嘴皮子不亚于楼下正舌灿莲花的孙先生。听傅鸿禧盘问，本正有滔滔不绝之意，略回眸间却见这位贵客面色沉如砚墨，登时唬得手臂微抖，险些将那滚茶浇至手背上。强作镇定地替二人斟满，小二忙不迭地颔首往外退，小心道，“小的就在楼梯口儿呆着，客观若还有需求只管出来使唤小的。”

跑的竟是比兔子还快些。

若搁往日，他此番行为倒还能引傅鸿禧留神，如今他是只顾着打量薛绛姝的神色，斟酌着劝道，“惊奇未有，反倒是惊骇。你若是听着不舒坦，咱们这便走。”

薛绛姝摇头，摞下遮面的罗扇，喟叹道，“罢了，此时下去，若是惊扰了这孙先生，满楼的人皆会留意。若再有旧识认出我与大人，只怕更不妥。”

傅鸿禧闻言颔首，却见她如今娥眉微蹙，面颊上红晕浅薄，终是未逝。知晓她方才受惊，抬手将茶盏推至她面前，心下仍不安道，“果真无事？”

薛绛姝笑道，“大人不必顾忌我。这离珠县君的名号由来，在京中大街小巷不知传了多少版本，我自幼拜年听惯了，想来大人也是有所耳闻。左不过是絮当年慧明大师之言罢了，陈芝烂谷，我倒也疑心众人都是什么看头，竟是爱听。”

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知非伪作，傅鸿禧倒也放下心来，续言道，“茶余饭后谈笑言，走街串巷的百姓聊过自家，自然是将目光投向旁处。有时候，世家后宅的秘闻，大抵府上人还不甚清楚，寻常百姓之间便已传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的薛绛姝讶然挑眉，转瞬又想起许久之前来苏州廖家班一案，亦是不过两日便是人人知晓王公子与其的风流韵事，这才信了，只觉惊奇，忙问道，“若是显露于外倒也罢了，高门大院，府外行人又怎知晓的详细？”

盏中滚茶如今不得入口，傅鸿禧漫不经心地滑着茶盖，遮去期间袅袅热雾，轻笑道，“再高的门院，也非直入云霄。连皇宫秘事皆可传出，又何止寻常人家。”

见她仍旧直眸，傅鸿禧心中又添雀跃之意，不紧不慢地解释着，“各府中总有出门采买走动的下人，或是专门往府上送菜的商农。人一凑成堆儿，便爱传闲言碎语，互相取乐。只需一丁点儿蛛丝马迹，他一句我一句，几人便可编出一个故事，传来传去，再有人添补，到最后便是无人在当场亲眼目睹，也可知晓大致含义了。”

薛绛姝闻言失笑，再想起薛府里那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妈妈，如今倒极信他这个理儿。

楼下孙先生口技一绝，如今虽只讲寻常故事，却是手舞足蹈，仿佛他便是那神仙，此处雅座可观望的真切，见他说的唾沫横飞、堂间众人听的眉飞色舞，心下无奈，只笑叹道，“可惜他未必认得我，否则这会子我应当下楼去与他要银子，若是他不给，大人便可将他捉去，也免得他再编排旁人。”

傅鸿禧失笑，知她此言顽笑，却是将昨日她的生辰暗暗记下，忽然抱憾从前未曾知晓此事，如今再提，却已是过了，只得等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