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夜长,日日如流水般轻松熬过去,转眼便又至腊月,各府预备年货、张灯结彩。晴时曦轮爬檐,看天色如碧洗,廊下暗香幽幽映满堂琼竹冰霜意,房前屋后处处留香、欢声笑语绕梁不绝。只是难为了宋氏与于氏,府内府外张罗着年货的上账预薄,公中的杂事堆积如山,更不提薛怀义这一年来打理的庄子铺子收成,如今算起分红来,亦是另一笔差。
因先前跟着学做事看账本,这时节薛绛姝自是不得幸免。一早被迎春敛秋哄着去前院帮衬宋氏,连去老太太房里偷闲的功夫也不留半分,直叫她抱怨起年节的琐事,只盼府外的妈妈们与兄长也帮衬些,少往后宅送账本,叫她得一时安宁。
除却薛怀义大功告成,朝中亦传来喜讯。薛怀峰因做事勤恳深受圣上的欢心,下旨晋他升中书右侍郎之职,赏上品笔墨金银,薛怀礼虽未升迁,不过亦得圣上赏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夸赞薛家后继人才辈出。
此事于薛府兴盛自是锦上添花,连带着府中出行采买的下人如今亦觉面上有光,出去走一遭儿报在薛家做差事,受尽艳羡。
又传出他二人至今尚未曾定亲,如今在京中自是炙手可热,多少世家名门于走动闲笑时暗察宋氏于氏可有中意的姻亲人选,大有要推家中适龄的女孩儿与薛府结亲的心意。
倒是叫宋氏暗自欢喜,较比从前觉此事省了些心思。
只薛渝时有皱眉之意,看天象有阴晴,曦轮过盛时添灾,月华过满必有亏,如今薛家看似风生水起,却不知暗中有多少双淬了毒的眼睛,如今正死死盯着薛府的动静,但凡有半分错处,便是压薛家的由头。
万事皆要更小心谨慎。
不过看着内宅的母亲妻女尽数欢喜,他便也稍缓了神色,将此事暂搁一旁。
没过几日便入腊月后旬,终于到了冬至的时候。这时节,大周各地无论贵胄世家还是寻常百姓皆遵祭祀、聚食水饺的习俗。礼部亦提前数日预备祭祀一事,等冬至这一日摆小宴供帝后皇嗣陪太后同用膳食,而后于泰和宫前设九坛,重臣随帝后二人携太子至坛前上香,祈先祖保大周国运昌盛、来年风调雨顺,万事皆宜。
太和殿前设香案香鼎,案间牛羊祭品一应俱全,其下蒲团并设。汉白玉台阶下紧压朱毯,正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与皇亲贵妃依着身份顺位立于两畔,只得礼部定吉时,方才见帝后二人的龙凤轿撵从乾清宫过来。众臣跪倒三呼“万岁”,宫人方压帘服侍帝后下轿撵,太子紧随其后,与礼部尚书尤务冠同陪侍帝后登上高台。
至案前,礼乐声起。先由礼部尚书宣读圣旨,喻上天佑大周国运昌盛之意,等重臣叩拜后,帝后二人分别跪于蒲团之上,取香拜了三拜后,起身搁置香坛中。
却才放入香坛中,未等皇帝收手,右手畔的那柱竹立香忽地倾身,竟是倒于坛中。皇帝面色大变,尚未回过神时,中间的那柱香亦从中折了半截,火星入土后瞬息泯灭,只最左畔那一柱兀自立于原处,尚且窸窸闪着火星。
于今日祭天,竟是凶兆。
尤务冠见状只觉如五雷轰顶,抬眼去打量皇帝,已见皇帝面色沉如雾霭压际,冷汗登时冒出额角。
皇后与太子亦倒吸冷气,此番祭祀是为保国运,如今皇帝亲手上的香却断至如此,岂非承不祥之意。
心下虽担忧着,可这祭祀大典还要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皇后率先缓过神来,将自己手中的竹立香安稳搁入坛中,见其安稳无恙方松了口气,低声唤道,“陛下,该是太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