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颔首，“昱禛幼时曾在寿康宫住过一阵儿，太后素来疼爱他，迎娶正妃之大事，太后心中难免记挂。原先太后倒是喜欢薛家的离珠，论起出身容貌，她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只可惜…”

语至唇畔微顿，旋即转为一声长叹，皇帝又摇头，“当年慧明大师言之凿凿，如今看来，却是天意如此。可惜了。”

言罢又连连摇头，叹意垂落于地，殿中一阵静谧。虽言至此，皇后又何尝不知帝王之意。皇帝从前看重薛家，除却是薛渝父子在朝为官妥当，更是因慧明和尚那寥寥数语。时至如今，却命中无缘，委实不如天意。

心中知其意，抬眼瞧皇帝眉眼间似添阴翳，皇后忙垂眸暗忖。正欲劝慰，恰逢案上的烛火四下摇晃，忽传一道爆音。皇后心下微动，倾身拾了小银剪绞了一剪子灯花，方徐徐温言，“陛下您瞧，‘点蜡烧银却胜栽，九华红艳吐玫瑰’【注】。这是喜事。”

“哦？”皇帝虽不解，但知她话中有话，饶有兴致地挑眉，“何喜之有？”

皇后笑道，“陛下可还记得您从前曾与臣妾怨过膝下公主颇少，这皇子们再好，也不如女儿贴心，哄您与太后娘娘欢心？您瞧着，离珠县君如何？”

见帝王闻言面色诧然，她又嫣然一笑，抬手抚上他微微蹙起的眉尖，柔婉道，“这离珠亦是自幼便时常入宫、与昱禛、小五一处顽闹，颇得太后娘娘的欢心。按着年纪，她也虚长小五几个月，倒衬得上小五唤她那句‘姐姐’。自幼看大的孩子，臣妾心中自然喜欢，若是臣妾将她收于膝下认作义女，陛下瞧着可好。”

一语惊起，皇帝闻言怔愣半晌，忽松了锋眉浅笑不止。却似乎有考量之意，又反问道，“离珠是薛渝之女，将其收为义女，岂非断其血脉亲眷？”

“陛下是忧心，薛家承受不起这份恩宠？”柔荑顺着鬓角轻巧拂落于帝王的肩胛上，皇后轻柔地按了几回，方轻笑道，“不过是一道尊名赏赐罢了，离珠那丫头自幼便被太后视为亲孙，若是这份封赏是从寿康宫传出，老人家疼爱孙女，离珠县君本又是大周福召，又有何担待不起？

“世人传言慧明大师可知天意，所言非虚。然臣妾以为，陛下是天子，您之意方为天意。无论是薛太傅还是离珠，尽数是陛下的子民，这福召自然会庇佑大周江山，又如何算是可惜呢。前些时日京中奸人横行，私炮坊一案牵扯诸多百姓，离珠横遭祸事亦是可惜可叹，陛下或是太后的这份封赏不过是安抚人心罢了。离珠那孩子既是有福，自然是能受得住的。这天下福召，可都是陛下之功。”

言罢已卸下手上的珠翠护甲，只动作轻柔地替帝王松弛着肩胛，但笑不语。案上灯火清明，于烛台上四下晃了半晌，忽被一只手推至另一畔。低笑自胸口处徐徐传出，皇皇帝忽颔首道，“委实如此。想来太后心中亦有此意，等薛家幼女及笄时，宫中是该有赏，依你所言罢。”

【注一：出自唐.徐夤.《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