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好容易赶至城郊的月老庙,巧画才挑开窗纱往外瞧,便见眼前晃过虚影儿,一件软物飞上面颊。她惊呼侧身,忙被妩琴扶住,轻斥道,“慌什么,好容易出来一通,也不怕惊着姑娘。”
言罢欲俯身去拣,却被薛绛姝先一步拾起,搁在壁灯下一瞧,却是一方绣了“鸳鸯戏水”的绢帕。
徐徐念出绣于其上的簪花小字,不由得失笑,连连摇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注一】。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手劲儿倒挺大的。”
略起身,妩琴巧画忙挑帘扶她下了软凳,果然有一女子以袖掩面,于不远处踌躇。忙示意巧画还回,方回身往庙中过去。
这月老庙是先夏时所建,流传至今已于京中盘恒至千年。原本历经连绵战火,此处破壁颓垣、无一处可落脚之地。不过传闻当年幽帝微服私访,皇后临时起兴来此一拜,正撞见一红绡女子赤足舞于祭座前,飞袂惊游龙,貌姣如秋月,当即入了幽帝的眼,将其纳入后宫,封为姒妃。而后幽帝接连数月宿于其寝宫、夜夜笙歌、从此君王不早朝。
此事自然于前朝后宫引起轩然大波,御史台弹劾的奏折推挤如山,皇后携后宫诸位嫔妃跪于昭和殿前三日三夜、祈求幽帝收回圣意,却引得幽帝震怒,下旨将皇后禁足于翊坤宫、几欲废后立那姒妃为主。文武百官闻声大骇,亦于金銮殿前跪朝七日,更有两位谏臣当朝触柱而亡,朝野内外哀怨四起,方逼得幽帝收回成命,保住中宫一脉。
虽如此,然那姒妃终究是被留于宫中,盛宠数十载,此处月老庙亦被幽帝下旨修缮,方至今貌。
后人常传,巧夕时于月下虔心祈愿,可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便是当年的幽帝亦对此民谣深以为然,只道他与那姒妃的情分便是如此,而那与他相敬如宾数十载的嫡妻却终成了水月前尘,一
朝起兴,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虽有此旧事,于后人眼中不过是一桩笑闻,年年巧夕时堂前仍是冠盖如云,望月牵红线、再续前世缘。
随着人流徐徐入门,院中梧桐枝桠红绸翩然,祭座上贡奉一红衣白须、慈眉善目的老叟,其前蒲团并立、香火寥寥,正中门匾上提“月下老人”四字,两侧各有对联,
上为“梦雨仙云白石三生圆夙愿”,
下为“情天月地红绳千里证前缘”。【注二】
传闻此处门匾与对联是当年重塑月老泥像时由先朝幽帝所提,只为谢月老当年为其与姒妃的牵缘之恩,传至后世,倒也算是一桩佳话逸闻。
浅虑至此,等前头的女子祈愿起身,她忙依次上前,取了三炷红香跪上蒲团,合掌祈愿。
心中默念良久,方扶着妩琴起身。才转身,便被一慈眉善目的老妇拦住,上下打量她一瞬,递过怀中的竹签筒,“缘起三生、非巧夕一日。贵人可愿求上一签,求起姻缘。”
看那老妇虽慈眉善目、然着身衣履破旧,似乎并非是庙中专门解签之人。妩琴当即上前虚拦,却被薛绛姝拦住,微微笑道,“既如此,抽一签也无妨,左不过是应景罢了。”
言罢抬手摸了一支竹签,待合掌瞧过后,微微笑道,“只是民女素来愚钝,这一支签,还请您替民女解惑。”